近距離麵對一頭體型巨大,且剛剛咬死獵物的黑狼,需要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顧祈安勉強忍住身體想要逃離的欲望,隻儘可能俯低身體,一動不動。
倒不是他膽子有多大,而是出於觀察和直覺,顧祈安推測眼下這頭看似危險的黑狼並不餓,也沒有攻擊自己的意思,但若是他自亂陣腳、打破原有的平衡,那就不好說了。
——他極有可能被狼當作是挑釁,一口咬斷喉嚨。
感官敏銳的野生動物可以通過氣息、情緒,以及肢體動作來判斷對峙方的意圖,為此顧祈安學著狼群紀錄片中的動作主動示弱,以表明自己的無害。
當然,他本身也沒什麼攻擊性,至少絕不會被黑狼看在眼裡。
大概在這頭巨狼的眼裡,他可能和呱呱雞是同一級彆的。
顧祈安:慶幸jg
戈爾的體型在整個西北狼群體中都算佼佼者,當他撐著四肢站起來,低頭去嗅聞麵前的小雪豹時,幾乎如同一座黑壓壓的小山,壓迫性十足。
伴隨著黑狼的靠近,禽類的血腥氣濃鬱,趴在地上的小雪豹則一動不動,幾乎成了雕塑。
戈爾有些意外。
沒脫離狼群之前,群內的小狼會在其他亞成年狼的麵前撒歡、玩鬨,但都遠遠避著他,哪怕戈爾並不會主動攻擊自己的同類幼崽,但渾身上下依舊透露出一種“彆來找死”的架勢。
這個小東西,好像有點不一樣?
“喵——”
顧祈安捏著嗓子,嬌嬌氣氣地叫了一聲,接受著自黑狼深邃眼瞳中自上而下的打量。
狼的眼睛很漂亮。
那是一種充滿攻擊性的美,淩厲而野性。
顧祈安看紀錄片時,就曾為狼的魅力而折服過。
此刻,戈爾慢條斯理地聞了聞小雪豹的腦袋,雖然意外對方的表現,但興趣隻能說是平平,飽腹情況下他看非同類幼崽隻當看樂子。
毛厚,體型小,缺乏飽腹禦寒的脂肪,大多數情況下並不會成為他的獵物。
黃昏下亞成年黑狼的雙瞳幽暗無波,他收回視線,準備換個位置休息。
電腦屏幕外的工作人員齊齊鬆了口氣。
“剛才他咬死石雞的那一瞬間,嚇我一跳!我差點以為他會把雪豹幼崽也一起咬死!”
“幸好戈爾對這隻小雪豹沒什麼興趣。”
“應該說是小雪豹誤打誤撞,讓戈爾知道對方無害——就算是魔王也有仁慈的時候。”
“如果我是這個小家夥,現在就該轉頭離開!”
“等會兒……這個小家夥準備做什麼?”
教授快速眨眼,那一瞬間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高空上無人機的鏡頭畫麵有限,但掛在黑狼脖子上,於晚間會全開的定位項圈內的攝像頭,卻能正好捕捉到全部——
小雪豹並不像是人們以為的那樣轉身逃離,而是抬頭又衝著黑狼“喵喵”叫了一聲,見對方駐足後,他直接翻身仰躺在地上,四肢自然放鬆,露出了柔軟雪白的腹部。
在狼群內部,這樣的姿勢表示臣服和追隨,類似“我認你當老大”的意思。
戈爾盯著小雪豹,一動不動。
顧祈安咽了咽唾沫,麵上淡定其實心底慌得一批。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獨活,他的選擇僅有兩個——
要麼抱大腿找到一個飯票,要麼被人類帶回保護機構,但顯然沒有特殊情況後者一般不會發生。
因此現在顧祈安隻能賭一把黑狼的反應。
狼群中的公狼母狼會共同照顧幼崽,新聞裡也曾出現過“狼孩”的報道,顧祈安想,他有沒有可能成為個“狼二代”呢?
“雪豹幼崽在衝著戈爾表示臣服?”
工作人員覺得不可思異,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一頭幼年雪豹身上,實在顯得匪夷所思。
教授:“看看戈爾的反應吧……”
人類清楚,這很危險。
一頭亞成年的雄性西北狼,一隻幾個月大的雪豹,如果前者發動攻擊,那麼60多年沒在賀蘭山出現過的雪豹蹤跡,將會再一次消失。
不僅工作人員緊張,等待黑狼決裁的顧祈安也很緊張。
小雪豹毛茸茸的尾巴被夾在了雙腿之間,安靜地遮擋住尚未發育完全的豹蛋蛋,在黑狼又一次靠近時,他也依舊保持著自己友好的態度,甚至再一次夾著嗓子“喵喵”叫了兩聲。
顧祈安:這麼可愛的豹豹,確定不領養一隻嗎?
雪豹幼崽的行為是希望獲得戈爾的庇佑嗎?還是說他把戈爾當作了自己的保護者,所以才大大方方露出肚皮,以表親昵。
此刻,戈爾和鏡頭後麵的人類有了相同的疑惑。
狼群裡的雄性確實會承擔一部分照顧小狼的責任,但這並不包括獨行的戈爾,不過麵對小雪豹的示好,黑狼原本沉落的興趣再一次升起,驅使著他去靠近這隻奇怪的小東西。
被冷風吹動了毛發的腦袋下壓,沾染石雞鮮血的獠牙上散發著對於食肉動物來說十足腥甜的味道。
這一回,黑狼突出的吻部壓在了小雪豹的腹部,上下頜微鬆,便已經含住了幼崽命門。
——隻要雪豹一掙紮,那麼鋒利的狼牙會立馬讓他開膛破肚。
顧祈安不可能感覺不到壓在肚皮上的獠牙,但他依舊一副傻白甜的模樣,好像壓根沒意識到危險似的。
黃昏下的賀蘭山逐漸進入冬日的夜幕,山頭之上體型碩大的西北狼與尖牙下的雪豹幼崽還在僵持著。
刺骨的寒風吹過,被壓在下方的小雪豹輕微哆嗦。
黑狼垂下眼皮,目不轉睛地盯著顧祈安。
他目光深邃,強勢懾人,那股被提起的興趣不減反增,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難得令戈爾看起來有了點未成年西北狼的活潑勁兒。
鋒利的獠牙從小雪豹柔軟的肚皮上退開,戈爾舔了舔鼻頭上未乾的雞血,慢條斯理地蹲坐在地上,視線卻一直落在顧祈安的身上。
咦,好像抱大腿的計劃好像可行!
顧祈安心裡激動地歡呼,他晃了晃自己的毛尾巴,屁股在碎石塊地上蹭著試圖翻身起來,奈何靈魂不是身體原裝的,再加上饑餓作祟,小豹子費勁巴拉了半天,也沒能把無力的身體翻起來。
像是個翻倒的小烏龜,四肢還在不停扒拉。
噗嗤。
不知道是哪個盯著拍攝畫麵的工作人員笑出了聲。
危機暫時解除,人們雖然還無法理解小雪豹的行為,但至少此刻他們知道,戈爾不會傷害這隻難得一見的雪豹幼崽,甚至還對其有種令人意外的寬容。
或許,亞成年的西北狼想提前預備一下未來和母狼養育後代的情景?
戈爾的想法人類不得而知,他們從鏡頭裡看到,戈爾伸出有力的狼爪,頂著雪豹幼崽的身體輕微用力,將胡亂掙紮的小家夥給推了起來。
“喵——喵嗚嗚——”
小豹子甜甜膩膩的小嗓音飄散在空氣裡,夾雜著討好,似乎在和幫了他的巨狼說謝謝,順便在腹中饑鳴的伴奏下,主動告訴自己的新大腿:豹豹餓了,豹豹想吃東西!
為了讓對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示好,顧祈安壯著膽子,小心翼翼探出一截毛尾巴,就那麼晃悠著輕輕落在了黑狼的前爪上,隨後輕輕蹭了蹭。
好像在撒嬌。
垂首盯著眼巴巴看著自己,又歪頭看了看那隻石雞屍體的小雪豹,戈爾瞳光幽深,似乎還有些意外,他大概怎麼都想不到這隻幼崽能心大到如此地步。
這就是沒有母親教導的笨家夥嗎?
被毛尾巴纏住的狼爪不曾主動掙開,彰顯了戈爾對小雪豹默許的態度。
將心臟放回到肚子裡,顧祈安依舊用尾巴掛著黑狼,一步三回頭,慢吞吞挪到了死去多時的呱呱雞麵前。
血水浸潤在石塊上,在夜間散發出令豹垂涎欲滴的腥甜。
顧祈安舔著濕漉漉的鼻頭,試探性地嗅了嗅空氣,一邊盯著黑狼,一邊將自己的腦袋往呱呱雞身上靠。
戈爾如老翁穩坐釣魚台,放任小雪豹接近被他咬死的獵物,毫無護食的欲望。
顧祈安肚子餓的咕咕叫,在黑狼的縱容和身體本能的催促下,他猛地撲到了獵物上,甫一張嘴就咬了滿嘴的羽毛。
呸呸呸!
小雪豹咂嘴往外吐毛。
藏著人類靈魂的小豹子忘記了,哪怕是變成了動物,在吃禽類前,也要扒掉對方身上的羽毛。
戈爾磨了磨牙,舌尖還殘留有石雞的血味。
對於吃過岩羊的他來說,如果不到非吃不可的地步,他是絕對不會讓石雞上自己的食譜的——羽毛密、骨架多、肉少,是個狼都不愛吃!
凜冬快來了。
黑狼眯了眯眼睛,見小雪豹餓著肚子無處下嘴,勉強準備留著這個小拖油瓶的戈爾上前,前爪壓住獵物的一側,鋒利的獠牙拔開羽毛,撕下一塊肉扔到了小雪豹的麵前。
肉塊不大,但對於這個體型的小雪豹來說,也足夠飽腹。
顧祈安彎了彎眼睛,忍不住在心裡大喊:媽媽!愛你!
他不知道動物之間要怎麼感謝,隻能用尾巴圈著黑狼的前肢蹭了又蹭,奶呼呼的“喵喵”叫不要錢地往外灑,幾乎到溺死狼的地步。
希望黑狼牌男媽媽能明白他的意思!
戈爾搓動尖牙,他從前也見過小狼幼崽這樣和母狼哼唧,一般都是想吃奶了,隻是他不明白這小東西乾嘛衝著自己叫?
他可沒有奶!
黑狼有些不耐煩地從喉嚨裡發出低吼,似乎在催促著小東西快點吃飯。
顧祈安順應了黑狼的催促,美滋滋地低下頭享用自己成為“豹豹牌狼二代”後的第一頓晚餐。
獵物並沒有顧祈安以為的難以接受,甚至因為物種的轉變,他可以品嘗出血肉間的鮮美。
啊,美味!
啊,呱呱雞!
饑餓後的飽腹堪稱頂級佳肴。
吃得熱淚盈眶的小雪豹從今天開始決定,他要把呱呱雞封為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肉!沒有之一!
隻是為什麼狼大佬眼裡好像有點嫌棄?
戈爾:沒見識的小蠢蛋j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