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牛車旁的邊無猛然朝後看去,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爹!娘!”
“鬆手吧!”邊雲娘仰著頭開口道。
結果邊忠似乎發了狂,大聲喊道,“鬆什麼鬆,不鬆,死也不鬆,雲娘,你彆死,你彆死啊!”
“忠哥……”邊雲娘的聲音第一次有了感情。
邊忠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時光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在銀鬆縣的時候,他是家中管事,雲娘是無憂無慮的三小姐。
邊雲娘看向邊忠,似是哀求道,“忠哥,活著好痛苦,真的好痛苦,求你……”
一切,終歸是回不去了。
“雲娘……”邊忠苦笑著把臉埋下,再抬起頭時已經一臉釋然,溫聲道,“我陪你。”
邊忠抽出另一隻手,緊緊抓住邊雲娘,整個人從井邊滑了進去。
等到邊無趕來,拚命想要抓住,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兩個人一起墜不見底的枯井中。
在墜落前,邊雲娘終於看向邊無,輕啟嘴唇道,“好好活著。”
“爹!娘!”邊無趴在井邊上,崩潰大哭。
宋月華第一次坐土匪的牛車,內心十分忐忑。
那個叫老六的人一言不發地趕著車,宋月華坐在後頭,幫裴風拔掉長箭後,又撕了衣裳幫他綁上,小聲道,“回家後我再幫你處理傷口,你先忍著。”
裴風蒼白著臉點了點頭道,“姑娘放心,我沒事。”
紅衣小童靠著牛車捧著小臉,笑著道,“姐姐可真心善。”
這個小童雖然是土匪的孩子,可若非他的幫助,事情萬不會有這般順利。
宋月華問道,“我們二人有路引,你們要如何進城?”
紅衣小童爬過去拉了一下老六的衣裳問道,“姐姐問我們怎麼進城?”
老六沒有吭聲,還是一言不發地趕車。
紅衣小童重重地嘖了一聲,然後轉過身笑道,“我們進不了城,姐姐也不必給什麼土豆,這不正好嘛。”
宋月華訕笑道,“我還想多活些時日。”
紅衣小童樂得哈哈大笑。
“姑娘,那裡是不是我們的牛車嗎?”裴風指著栓在不遠處的牛車道。
宋月華馬上認出來,那是自家的大黑牛,連忙叫停了老六,跑過去後在附近找了一圈,發現邊無暈倒在了一口井的旁邊。
“邊無,邊無!”宋月華喊了兩聲沒有醒來的樣子,隻能先把人拖上牛車。
紅衣小童把帶來的水壺打開,直接淋在邊無的臉上,嗆了兩聲後,人就醒了過來,看到幾人,他的腦子都是混亂了。
宋月華問道,“你爹娘呢?”
“死了……”邊無雙眼空洞。
“啊!”
宋月華看向紅衣小童,就見他拚命搖頭道,“姐姐,寨子的人都在那裡,哪有跑這麼遠殺人的道理。”
“邊無,你爹娘……”宋月華想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邊無抬起眼皮,苦笑道,“他們跳井自絕的。”
宋月華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話安慰好,看了眼旁邊麵無表情老六,她隻能同邊無道,“晚些時候,再找人來打撈可好?”
邊無搖了搖頭道,“不必了,這是他們自己選的地方。”
宋月華無奈,隻得重新上路,幾人一路上安靜無話。
到縣城時,天色已經不早,再過一會城門就要關了,老六拿出兩張路引,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進了城,宋月華重重地歎了一聲,帶著一行人到了尤府。
韋大打開門,見是宋月華微微吃驚道,“姑娘怎麼這麼晚……”
“我這裡來了幾個客人,幫忙收拾幾間廂房出來,家中可有藥粉?裴風受了些傷,你幫他上些藥,快去吧。”
宋月華打斷了韋大的話,然後讓幾人進屋來。
這個叫老六的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宋月華隻得同他說道,“土豆怕是得要明日才能籌集到,還忘六爺見諒。”
老六點了下頭,就進屋了。
紅衣小童跳到宋月華的麵前道,“姐姐,你姓尤嗎?我剛聽他們叫你宋姑娘。”
“我不姓尤,你叫我宋姐姐便是。”宋月華笑道。
紅衣小童嗯嗯兩聲後道,“宋姐姐,我叫東東,今天晚上我能跟你睡嗎?”
宋月華,“……”這是監視?
“可以,雖然你年紀小,畢竟男女有彆,你睡床上,我打地鋪。”宋月華道。
東東一臉乖巧,“宋姐姐放心,我睡覺不打呼,可安靜了。”
宋月華朝著他笑了笑。
當天晚上,老六不知道去了哪裡,宋月華不敢輕舉妄動,東東一邊爬上床一邊說道,“老六是寨子裡輕功最好的,估計藏在哪個角落盯著咱們呢。”
“東東,”宋月華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兩人素不相識,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幾乎就是在幫她,宋月華想不通其中原由。
東東躺在床上給自己蓋好被子道,“我討厭老三,所以想借你的手殺了他,後麵你保護了我,除了老二,你是第一個保護我的人,所以我不想你死。”
宋月華輕嗯了一聲道,“我把土豆給你爹湊齊,他還會找我們麻煩嗎?”
“我爹雖然脾氣不好,道德敗壞,殺人如麻,但他說話還是能算數的。”東東道,“老二常說,人無信不立,尤其像我爹這種位置的人,更得立信。”
宋月華忽略東東前麵的話,暫且先信著。
次日,宋月華跟韋大還有東東去集市找人。
宋月華找了幾個人,打聽到現在土豆的價格,一斤土豆10文錢,漲了10倍,還是有價無市。
問了好幾個人後,宋月華找到了朱文言。
“你去找柳雪,讓她拉5萬斤土豆,5萬斤石頭,對外統稱14萬斤,全部拉到尤府來,車馬這一塊你去安排,費用全部歸我。”
說完宋月華塞了5兩銀子給朱文言。
朱文言還想問什麼,宋月華盯著他輕搖了下頭,隻輕聲道,“切記保密。”
從集市出來後,東東抬起頭問道,“這就可以了?”
“可以了。”
回到尤府後,還是沒有見到老六,宋月華問道,“那個六爺去哪裡了?”
東東道,“不知道。”
邊無從昨夜進了屋後,便一直沒有出門,宋月華讓裴風照顧他,可裴風連門都進不去,宋月華抬起半邊門,從門梢處卸了下來後,門就打開了。
邊無麵容憔悴地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床頂。
宋月華進去後,裴風把門重新關上,東東想要進去,裴風一把攔住道,“太多人,邊兄弟會更難受的。”
東東盯著他,突然發笑道,“行。”
一日痛失雙親,這種痛苦雖不能感同身受,宋月華也覺得難受,“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咱們再把你爹娘好好安葬了。”
邊無緩緩轉過臉,麵上的表情麻木又空洞,“姑娘,我是個私生子,是我娘還在家中時,被人哄騙懷上的,是我毀了她的一生,是那個男人毀了她的一生……”
邊無說完轉過臉,盯著頭頂喃聲道,“他們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我……我不該出生的……”
宋月華溫聲道,“你的出生對他們或許不是什麼好事,但對有些人而言,卻是無比的重要,你娘被哄也好,生下孩子也好,錯的都是彆人,不是你。“
“誰會為我的存在而高興?”邊無啞聲問道。
宋月華道,“我,我很高興你還活著。”
邊無整個身體顫抖了起來,眼淚淌了出來,整個人越哭得越發崩潰,宋月華輕輕鬆了口氣,能哭出來就行,總比悶在心裡要好。
裴風打開門往裡頭看了一眼,又關了上。
突然,邊無猛地一下就昏厥了過去,宋月華蹭地一下站起身,立馬把按壓住他的人中,直到邊無悠悠轉醒,宋月華才舒了口氣。
剛剛那一下,可嚇死她了。
直到下午的時候,朱文言跟柳雪一起運了土豆過來。
柳雪一過來就拉著宋月華的手擔心道,“師傅,你沒事吧?”
“沒事。”宋月華笑道。
東東仰起頭道,“宋姐姐,你還教人射箭嗎?”
柳雪接口道,“我現在在養豬。”
東東,“……”
就在這個時候老六不知道從哪裡跳了出來,叫來了好幾輛馬車,直接把土豆從牛車搬到馬車上。
總共運了好十多趟才夠5萬斤,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把東西給弄走。
直到城門快關了,老六準備帶東東離開。
離開前,東東問宋月華能不能教他射箭,宋月華認真道,“東東,你以後要做土匪嗎?”
東東歪著頭沒有說話。
宋月華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道,“等你長大些,我再來問你。”
東東笑著道,“宋姐姐,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
宋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