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動,陳嘉之撐著坐墊趕緊挪過去,“都解決好了嗎,會拘留嗎?警察有沒有為難你,你們醫院的領導會對你失望嗎。”邊念叨邊把身上衣服脫下遞過去,但沈時序沒有接。
他又扭頭朝著駕駛位,“王叔叔,可以把空調再調高一點嗎。”更強勁的暖風從四麵八方吹來,“時序,你給我個卡號吧,我轉給你你轉給蘭博的車主好嗎。”
前後排隔板升起,密閉的空間裡,沈時序偏了偏頭:“打算給我轉多少錢?”
陳嘉之毫不遲疑:“現金有1923萬,都轉給你。”
車窗外掠過的街道背景不停輪轉,沈時序眼神漆黑,靜靜看著他,半晌忽然伸手,陳嘉之下意識往後縮,以為要挨罵或者挨打,沒想到溫熱的手掌落在發頂,輕輕揉了下。
他呆呆地,看見沈時序無奈的笑,同時耳畔傳來溫柔的詢問,“這麼大方啊。”
“還有股票基金,都給你。”陳嘉之揚起臉,“是我惹的禍,賠多少錢都應該。”
收回了手,沈時序神色有些暗淡,“不要這個。”
“那要什麼?難道真的要拘留嗎?”
沈時序垂著眼久久未答,陳嘉之壯著膽子湊過去,扯他衣袖,“我們掉頭吧,回去給警察說清楚,都是我的錯。”
疾馳的車子如同平地那般,寬闊的後排宛如無人之境。
近在咫尺的眼底,攥到發白的手指覆在手臂,那手背繃起三根青筋。
“警察是不是為難你了,還是對方車主要起訴你,對不起我什麼都做不了,他們不讓我進去,你不要難受,我去給那個男的道歉好不好,我去說清楚,你不要——”
身體被猛地一拽,陡然落入溫暖懷抱,圈住肩膀的手臂還在慢慢收緊,沈時序啞啞的嗓音撒在耳畔。
他說,“彆撒嬌了。”
呼吸都滯歇,冰涼的額頭抵在沈時序喉結處,陳嘉之在滑動的凸起中震驚到失語,“你”
有電話在響。
驚醒了似的,他慌亂退出擁抱,旁邊沈時序拿出手機,低低叫了聲,“爸。”
“嗯,解決了。”
“撤了。”
沒說幾句,剛剛陳嘉之還聽得見電話那頭的中年男聲,現在又聽不見了,可是沈時序並沒有放下手機,等了幾秒,沈時序再開口。
“對,回來了。”
“沒有。”
“過段時間吧,最近忙。”
掛了電話後,手機又響起來,沈時序歎了口氣。
“媽。”
“嗯,回來了。”
“沒什麼關係。”
沒說兩句電話也掛了。
砸車進警局,想來誰的父母都會生氣,陳嘉之摳著手指,“對不起,讓你挨罵了。”
挨罵談不上,天底下像陳霓如此癲狂的母親沒幾個,沈伯堃和葉姿隻是打電話來問,為誰砸車,是不是那孩子回來了,最後勒令沈時序回家說清楚。
“很怕我挨罵?”
“明明都是因我而起,而我什麼事都沒有。”
這語氣太低落太委屈,被擔心被需要原來不是錯覺,現在正切切實實擺在眼前。
胸膛肺腑都在發緊,實在無法忍受長久以來心中的疑竇,沈時序撫著他毛茸茸的腦袋:“你母親罵過你沒有?”
進警局這麼害怕,幼年站上法庭害不害怕?被虐待的時候有沒有害怕,連丈夫都起訴,究竟被虐待到了何種程度?有沒有哭,那時有沒有人抱抱你?
聞言,陳嘉之猛地一愣,怯生生地抬眼,“為什麼問這個啊。”
“突然很想知道。”
“罵過吧”不太確定的語氣,陳嘉之小小聲掩飾,“很少很少。”
手機又響了,是郝席,沈時序直接掛斷,“郝席聯係過你沒有,罵過你沒有?”
“沒有。”陳嘉之斬釘截鐵地說,“從來沒有。”
這些回答令沈時序不由揪心,這傻子隻要賣一點慘,就能得到自己無限包容和諒解,可他什麼都不說。
電話一個接一個,沈時序乾脆關了機,伸指扣住陳嘉之下巴,在指腹摩挲的動作裡認真看著他眼睛,“接下來你回答什麼我都不會怪你,但是你一定要告訴我,11年前你走,是不是因為你母親虐待你,強行讓你離開。”
這個問題讓世界靜音,猛烈跳動的心臟讓視網膜都發虛,哪怕真實答案並不是這個,但陳嘉之整個人都晃了一下,艱澀地吐露,“你為什麼知道這個。”
瞞不下去也不想瞞,11年的空缺現在就想修補。
一刻都不想等了,沈時序大方承認:“我調查了你。”
他以為陳嘉之會淚眼朦朧地訴哭,但陳嘉之反應大大出乎預料,他渾身控製不了地抖,將扣在下巴上的手指拽開。
“你不要說話”在倉惶中語不成調,帶著哭腔大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混蛋,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車子剛剛停穩他迫不及待的逃離,沈時序緊接著下了車,扔下一句王叔你先回去,然後追了上去。
等追上人,陳嘉之已經進了電梯,門還沒關上。
“你不準進來!”陳嘉之崩潰不已,“走開!我不要看見你!”
腳步硬生生猝停在電梯口,沈時序後悔莫及,“你聽我解釋,我——”
“閉嘴!!”手在胡亂翻找外套口袋,陳嘉之摸到門禁卡一刷,25層亮起了,他身上還穿著沈時序的外套,於是更加崩潰了,慌忙脫下扔出去,拚命地去按關門鍵。
電梯關閉最後一秒,沈時序清清楚楚看到他眼角有豆大的淚水滑落。
疾行上樓到大廳讓物業刷卡,等到26樓怎麼敲門陳嘉之都不開。
國樾安保的嚴密程度就是業主也不能胡亂走動。
“那個沈醫生,您先回去吧。”物業尷尬地說,“這太不合規矩。”
再三敲門沒有開,沈時序直接低頭輸密碼。
“呀,這不行啊!這是陳先生的家!”
密碼對了門卻紋絲不動,從裡麵反鎖了。
沈時序掏手機打電話,電話裡是一遍一遍的關機。
就在物業準備叫保安時,門內突然傳出陳嘉之帶著哭腔的聲音,“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混蛋你不要進來。”
斷斷續續的啜泣聽得人心如刀絞。
叩門的指節懸停,沈時序艱澀地張了張口,“對不起。”
說完門內再無任何響動,後來在物業勸阻下又等了好久,他才沿著樓梯離開。
然而生活並不會給他任何喘息時間,手機開機後吳律師立馬撥了電話過來,“沈先生,有新發現。”
在沙發失魂落魄地坐下,沈時序倦怠地撐著額頭,“說吧。”
“我再次深入調查了下當年的虐待案件,發現陳先生姥姥也就是陳霓女士的母親,當年有作為證人出庭。”
“陳舒鶴女士當時在c市大學任教,專程從中國趕過去,為此瑞士法官做出了推遲開庭的決定,開庭那天,她親口指證了陳霓存在虐待陳先生的行為!”
事情越來越迷離,虐待絕非中西文化差異所謂的嚴苛的教導,一句話就能讓陳嘉之反應如此劇烈,沈時序甚至不願再繼續調查下去,疲倦地說,“好,先掛了。”
“您等等,還有件事。”吳律師急急叫停,“先前您讓我調查關於陳先生回國緣由的事,有了眉目。”
“沈先生,或許從一開始我們調查方向就錯了。”他語氣異常凝重,“接下來的話,您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