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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麵上是靜謐且肅穆的落日,它在那裡千年萬年,見證過這片大海的輝煌和落寞,不帶憐憫,不帶喜哀。
白雲推搡著,灼燒著,晚霞爭豔, 萬道霞光穿過雲層,穿過海麵,打的碧波成瀲灩。
垂垂老去,似火燒,似血染,沉下後明日又是波瀾壯闊的大海與朝陽。
隻是
可憐海中無根骨,不見青山不見骨。
一場突起的大戰,女兒身, 烈性骨,舟山島那些軍戶家的女眷們不願再忍辱偷生,紛紛以血肉之軀向著海盜們發起最後的攻擊。
何其悲壯何其可歌可泣,明軍的將士們也浴血奮戰,這一戰打的慘烈。
全殲山本六十二殘部七百二十六人,活捉大海盜山本六十二。
當山本六十二被帶到朱瞻墡和鄭和麵前時,陳佑山怒不可遏的先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的他自己都手掌通紅,氣得一時間說不上話來。
山本六十二之前將舟山島婦女開膛破肚的行為,讓人震怒,要殺他不難, 但是現在得留著他,他的命另有他用。
“先關起來吧, 等稟了陛下和太子殿下再行處置。”
“饒命啊, 饒命啊, 我將我的財寶交給你們,我將東瀛使團交給你們。”
山本六十二此時跪地求饒,他也是個惜命的人, 若非舟山島的女眷以死相搏,這次還真的可能得放他走。
這種人必須死,但是不是現在,要用他的死給所有的海盜,浪人,倭寇敲一聲警鐘,讓其再也不敢犯我大明。
大戰休戚,這不得不說是一場大勝,但是大家的臉上都沒什麼喜悅之情,勉強擠出來的也隻是苦笑而已。
舟山島的人幾乎死光了。
離船登島,遍地可見的屍體,有舟山軍戶的,有海盜的,有倭寇的,有女人的,有小孩的。
多是殘破不全,隻能從衣著上分辨他們屬於哪一方。
“殿下,您彆看了。”楚兒要擋在朱瞻墡的麵前。
“我是大明皇孫,這點事情若能嚇到我,我不如就回宮躲著吧。”
陳佑山與鄭和聞言對朱瞻墡多了一份讚賞。
這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就算是他們看了也有些難受,朱瞻墡能忍得住已經很不錯了。
“來人, 將這些屍首按照衣著分開,是我大明邊軍的找地方下葬,倭寇海盜的全部一把火燒了,任何蹤跡都彆留下。”
一番尋找之下眾人找到了在海邊被綁在粗大木棍上的舟山千戶陳柏月。
看著他的慘狀,眾人中有於心不忍,又覺得他罪有應得。
他被綁在粗木上,手腳筋儘斷,這裡正好可以看到港口的情況,王寶雨本意是讓他看著島上的女人被帶走而無能為力,但是沒想到讓他看到了今日戰鬥的全部過程,看到了明軍勇猛無畏殺的海盜片甲不留。
看到明軍戰船火力強橫,炸的倭寇海盜抱頭鼠竄,無人聽到他在此怒吼炸的好,無人知道他內心有多後悔。
“將他放下來吧。”鄭和命人解救了他。
叛國之人也是死罪,株連九族,隻是他的九族已經被他自己害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
“殿下如何處置他。”
朱瞻墡為難,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陳佑山說:“殿下,陳柏月串通倭寇海盜,戕害舟山上千百姓,當誅九族。”
“嗬……嗬,你們不用給我按罪名,我本就不想活了。”陳柏月苦笑著。
他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來,最終用手肘頂著邊上的岩石竟然真的勉強站了起來,本以為他應該虛弱無力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量。
“按罪名?我說的還是輕的,若非體諒舟山軍戶及其女眷英勇戰鬥,給你的罪名比著要長的多,也難聽的多,隻是不想讓戰死的英魂痛心,才給你隻說了這麼點罪名而已。”陳佑山言語之中滿是對陳柏月的鄙夷之情。
陳柏月充滿了憤怒,他用儘全身的力氣,顫顫巍巍的伸出兩根手指,不甘屈辱與交雜在一起大喝道:“兩千戶,兩千戶啊,咳咳……我舟山衛所兩千戶,剩下多少人?”
“算上女人孩子才一千一百二十人。”
“我爹是打倭寇死的,我小叔是被海盜抓了砍頭的,我們沒人了,我們沒人了……”
他眼中含著些許的委屈,豆大的淚水落了下來:“我們不敢打了,我們打不過了,我們……我們想活命啊,想活命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似一記悶錘,說不出的難受。
陳佑山開口:“但,但是朝廷給了地,給了住所讓你們遷移回去為什麼你們不肯。”
“這是我們的家!”
“我們從出生就在這裡,我爹教莪打漁,教我抓蝦爬子,教我保衛舟山島,而我卻將舟山島拱手讓人?讓給倭寇?讓給海盜?”
“自古以來哪有中華兒女將土地拱手讓人的道理?”
鄭和冷冷的說:“昨日舟山還有衛所還有一千一百二十人,今日一個都不剩了,你仍覺得你沒做錯?”
陳柏月空洞的說:“錯了,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是千古之罪人,但是你們有這樣的戰船為什麼不早過來,為什麼任由海盜倭寇欺負我們?為什麼?!”
“我們不是大明的子民嗎?我們不需要保護嗎?我們就該在孤島之上和倭寇海盜拚刺刀,你們開著這樣的戰船卻躲在高牆之內大魚大肉。”
“我錯了,你們沒錯嗎?”
他將自己的一腔委屈抒發了出來,問的鄭和等人啞口無言。
短暫的沉默之後,是朱瞻墡開口了。
“你可有什麼遺願?”
“怎麼輪到個小孩來詢問我了。”
“不得無禮,這是當朝五皇孫,朱瞻墡殿下。”
“你們打了勝仗讓個皇孫來惺惺作態混些軍功賞賜,你們自己也好得了賞賜是吧,哪朝的臣子如你們這般誤國誤君。”他的怨氣似乎發不完。
朱瞻墡喃喃說:“以後,大明的戰船會停在舟山島,大明的海軍會護衛所有的島嶼,使我百姓休養生息,使我子民安居樂業。”
“以後……以後,哈哈哈,以後,是五年後還是五百年後,黃口小兒,信口雌黃。”
“狂妄。”小生急忙喝道。
朱瞻墡轉身說:“既然沒有遺願,那就這樣吧。”
“等等。”
“說。”
陳柏月望向港口的海麵:“將我和死去的兄弟們拋入大海吧,我們是大海的孩子,我們希望死在海裡。”
說著看向了朱瞻墡:“我要在海裡看看,看看大明的戰船多久才來這裡,大明的海軍多久才護衛這裡,看看你這位五殿下的以後,是多久以後。”
“若是空口白牙的一句承諾,我會在這海底嘲笑你,詛咒你,嘲笑大明的皇族,儘是小兒,詛咒大明的皇帝都死在海裡。”
“狂悖之徒!”
“好,我答應你,你好好看看吧,看我大明的,以後。”
“哈哈,哈哈。”
大笑之中,陳柏月用儘最後的力氣倒向了身側的大海,大喊著。
“殺我者,五殿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