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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幼節竟真的敢來!”蔣斌驚訝道。
建業兵變之後,鐘會的聲望被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吳主孫瑾給了權臣的三大標配,加九錫,參拜不名,劍履上殿。
鐘會一概推辭,反而為部下爭取官職,陶璜為交州刺史,安南將軍,周處為中領軍,冠軍將軍,沉瑩為左將軍,丹陽太守,其養子鐘毅為中護軍,撫軍將軍,蔣斌為右將軍,廣陵太守,蔣舒為前將軍,廬江太守。
除了自己的部下,陸抗麾下的左奕、吾彥、蔡貢等人,鎮守武昌的滕牧等等全部加官進爵。
連曾經蠢蠢欲動的豪強們,也一概赦免,包括從建業城中逃出的顧穆,既往不咎。
吳人皆稱其仁義,心歸之,全然不顧建業城中的累累屍骨。
鐘會的勢力也從建業向地方滲透。
“他若不來,就不是陸幼節!”鐘會心情不錯。
“正好,趁此良機一舉拿下,荊州以歸兄長所有!”蔣斌一臉的殺氣。
鐘會笑道:“你當陸幼節是有勇無謀之匹夫乎?”
蔣斌不解,“兄長既然不謀陸抗,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弄得人儘皆知?”
“既然人儘皆知,就不可因小失大!你我立足江東之根本,在德行,而非刀兵,且陸幼節非莽夫,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即便擒殺他又能如何?陸家遍布江東,根基深厚,不可輕動,而且這荊州唯有他方能守禦,我們雖拿下江東,卻根基太淺,稍有疏忽,便會舟覆人亡!”
另一方麵,鐘會比較享受現在萬人敬仰的日子。
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麵具戴久了,也會受到麵具的影響。
“司馬炎一旦遷都鄴城,則中原離心,淮南淮北青徐兗豫海闊天空,何必盯著荊州一隅之地?現在的荊州乃是死地,留給陸家亦無不可。”鐘會閉著眼睛,享受著六月的江風。
“然,陸抗若是圖謀兄長又當如何?”
“放心,陸抗不會如此愚蠢。”
江麵上傳來一陣鼓聲,十餘艘戰船由遠及近。
偌大的“陸”字牙旗,在江風中徐徐飄揚。
船上的重弩全部上弦,士卒持戈而立,仿佛隨時都會殺向岸邊。
船首一人,儒甲文袍,按劍而立,恍如神人渡波而來。
身後一眾荊州健將,矛戟並舉,越發襯托出為首之人的飄然氣質。
鐘會遠遠望著,眼神中帶著幾分癡迷。
行得近了,船首之人拱手道:“丞相不遠千裡趕赴夏口,抗有失遠迎!”
其儀表氣質談吐,瀟灑自然,如三月春風,令人情不自禁的心折。
仿佛整個江東的靈氣都聚集在陸抗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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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相比,虞氾、朱宣、顧穆簡直是土雞瓦狗。
不是鐘會對顧穆既往不咎,而是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能被他放在眼中的,也隻有麵前的陸抗了。
“會輾轉南北,所見人物不知幾何,竟無一人出大將軍之右也!”鐘會滿臉喜色。
若是論長相,當以何晏強為最,論風儀,以夏侯玄為最,論氣質,則是嵇康為最。
但他們三人都沒陸抗身上的英氣。
司馬師也有英氣,但更多的是陰鷙之氣。
陸抗笑了兩聲,踩著艞板上走到岸上,再次衝鐘會拱手,感覺鐘會的眼神油膩膩的,聯想到關於此君的種種流言蜚語,心中一突,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這年頭士族門閥奢侈腐朽,有奇怪癖好的太多了。
身邊的左奕、吾彥也感覺有異,手握矛戟,目光銳利起來。
鐘會左右的蔣舒、蔣斌也手按刀柄。
氣氛不知不覺就緊繃起來。
陸抗咳嗽一聲道:“丞相有意襄陽,可有良策?”
鐘會揮了揮手,身後親兵們握在刀柄上的手放了下來,“吾有意襄陽,莫非大將軍無意?可詳談之!”
岸邊早鋪設了步障、屏風、錦席。
鐘會先落座。
左奕、吾彥二人警惕的巡視一番,然後才一左一右護著陸抗入座。
“襄陽為江東之首,不可不取,然何時取,則需深思之。”陸抗澹澹道。
秦、晉、吳,鐘會、陸抗、杜預、羊祜圍繞著襄陽進行一係列的博弈,到現在沒出手,自然知道這潭水下麵有多深。
鐘會以攻打襄陽的借口,引蛇出洞,反手除去了虞氾、朱宣等一眾江東士族豪強,人望達到頂峰。
司馬炎令羊祜挑起秦吳大戰。
但羊祜有自己的心思,引而不發,與秦國暗中聯合,讓襄陽成為暴風雨中的磐石。
陸抗當然知道鐘會是借襄陽削弱陸家。
種種權謀,凶險不亞於戰場。
但到了這一步,彼此的心思早已心知肚明。
你坐江東,我守荊州,你彆來搞我,我也不去煩你,相安無事。
這才是此次會麵桌子下麵的東西。
鐘會需要向陸家妥協,陸家也需要向鐘會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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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鐘會沒有稱王稱帝,這層窗戶紙就不會被捅破。
“大將軍所言甚是。”鐘會滿眼欣賞之意,“依大將軍之意,襄陽何時可取?”
“依在下之見,三五年之後,秦晉大戰,這些年江東屢興刀兵,士卒疲憊,國力虛弱,亟需休養,抗練精兵於荊州,丞相練兵於建業,繼續糧草,中原有變,兩路齊出,丞相席卷淮南淮北,抗出兵襄陽,或可成事。”
壽春和襄陽同時拿下,江東也就能跟北國繼續抗衡下去。
“哈哈,陸幼節不愧是天下名將也!”
襄陽能打,他們早就動手了。
杜預和羅憲分彆在新野、永安駐集重兵,讓陸抗不敢出手。
至於鐘會,對陸抗的興趣遠遠大於襄陽。
大家都以襄陽為口號,卻沒有一人出兵,謀的都是自己利益……
“丞相謬讚。”
“如今建業百廢待興,陛下年幼,大將軍之才,不在會之下,不如與某同回建業,你我繆力同心,共輔陛下,楊興雲、司馬炎之流何足懼哉?”鐘會眼中冒著光,“會亦可早晚請教。”
陸抗心中一寒,總感覺鐘會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若真早晚請教……
眼角餘光掃去,蔣斌、蔣舒二人臉上神色不是很好看。
一山不容二虎,真入了建業,兩邊還能相安無事否?
“丞相有心了,然荊州為國家要害之地,抗此生彆無他願,為國家守住此地,使江東父老免於秦軍刀兵!”
“啊呀,大將軍真乃國士也!”鐘會說著就要起身去摸陸抗的手。
陸抗趕緊拱手,“荊州三麵皆敵,不可久離,丞相心意抗已知曉,就不多留了,告辭!”
鐘會伸出去的手定在原地,眼神不斷閃爍。
吾彥、左奕二人起身,一左一右護住陸抗,如臨大敵。
外麵的親兵亦虎視眈眈。
蔣舒、蔣斌二人的手再一次按在刀柄上。
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陸抗從容的看著鐘會,“丞相不必遠送。”
鐘會的話並非完全是虛情假意,但眼下的局麵,若是堅持,一場火並肯定少不了,而且他並無十成把握留下陸抗,船就在岸邊不遠處,關鍵時候,還是能保持克製,隻得大笑一聲,“大將軍執意回返,恕不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