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目光閃了閃。
他想否認,想說不是這樣的。
他其實還是有要偏袒的人的。
如果他真的一視同仁,他今天根本不會出現在這。
可以往信口拈來的甜言蜜語與風花雪月,在沈燃這樣當麵鑼對麵鼓的質問下變得格外無力與蒼白。
沈燃看著他:“即使到了現在,你依舊在打著為了我好的名義自我感動、自我犧牲,可到底是不是為我好,其他任何人說了都不算,隻有我自己說了才算。”
“如果我要規規矩矩的臣子,那這世上沒人能比得過溫如鬆和薛遠道。”
“可從始至終,我要的都是願意站在我身邊,願意陪我打破規則徹徹底底瘋一回的人。所以你可以在意流言、在意彆人的非議,也可以在意溫如鬆和薛遠道的反對,在意這麼做會遇到的阻力,但不要說是為了我著想,你不給我我想要的,我領不了你這份情,薛子期,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我的聖旨,你接不接?”
“當然接!”
身體還沒反應過來,答應的話已經脫口而出。薛念愣怔片刻,隨即又開始破罐破摔了:“哪有封官還不要的。”
他變臉比翻書還快,一旦下定決心立刻把剛才的畢恭畢敬拋到腦後:“從今往後,不僅大周的江山有我一半,這未央宮也有我一半。君子一言重於山,陛下就更是一言九鼎,說了可不能不算。現在我問你,我是你兄長,我拜你,你是不是該回禮?”
薛念拿出少時胡攪蠻纏的勁頭,頓時把殿內凝重氣氛弄沒了一半。
這一來沈燃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隻是似笑非笑道:“好,那請兄長先坐,我給兄長回禮。”
這話若是說給旁人,對方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
可薛念是真不客氣,叫坐就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半點兒含糊也沒有。
殿中一片寂靜,隻聞風聲。
沈燃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起身。
衣袍下擺不慌不忙掠過白玉方磚,沈燃雙手交疊,站在薛念麵前,當真從從容容屈膝下拜。
風姿儀態無可挑剔。
薛念眼睛也成了不見底的深潭。
他一把抓住沈燃的手,阻止了對方繼續跪下去的動作。沈燃微微仰頭,漆黑的眸子裡情緒難測。
他笑了笑,溫聲道:“兄長不是要我還禮?”
明明是平平常常的兩個字,從沈燃嘴裡說出來總是帶著似有若無的勾子。
薛念被一句接著一句的“兄長”攪得心煩意亂,竟隱約理解了沈燃少時的焦躁。
有些稱呼真的不能隨隨便便喊。
說者有心,聽者胡思亂想。
薛念哈哈了兩聲掩飾尷尬:“我不喜歡跪禮,既然是兄弟,彼此總行大禮也顯得生疏,行常禮即可,常禮即可啊。”
漆黑濃密的睫毛微顫,沈燃輕笑了一聲,他雙手仍舊交疊,改屈膝為俯身,低眉斂目道:“那……見過兄長。”
尾音上揚,勾魂奪魄。
沈燃當初若能有今日一半,誰勝誰敗猶未可知。
薛念兩眼一翻,感覺根本沒法直視“兄長”這個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