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嫵微微一怔。
緊接著就聽沈燃繼續道:“例菜多是多,可這些菜吃不完也不是說就直接倒了,是可以分給下邊那些宮女和太監的,如果大宮女和大太監吃不完,那些小宮女和小太監當然也可以有份,但要是換成銀子……”
說到這裡,沈燃勾了勾唇:“賑災銀都有人敢層層盤剝,這些銀子又如何能到那些底層的宮女太監手中?屆時非但那些被削減份例的嬪妃心中不滿,她們手下的小宮女小太監同樣會存有怨懟。”
聽了沈燃這番話,薛嫵微微擰眉。
她有些發愁:“那麼這部分份例就還是不能削。”
“當然能削。”
沈燃笑道:“不過不要以你自己的名義而已,自然可以找人出頭來做這些事,至於那些底層的太監和宮女們,直接發銀子肯定不可行,如果你是真的想幫他們,大可以偶爾著人分發些不怎麼值錢的衣服物品或者食物去。”
薛嫵眨了眨眼:“不值錢?”
沈燃點了點頭:“朕聽說曾經有一個奸臣,皇帝派他去賑災,可他卻在救濟災民的粥裡加入石塊和沙礫,旁人去質問他,結果他竟還振振有詞。阿嫵可知道他說些什麼?”
薛嫵好奇道:“說什麼?”
沈燃道:“他說自己這麼做,正是為了那些災民,因為隻有加入石塊和沙礫,讓粥變得難以下咽,才可以杜絕那些投機取巧者來占便宜,將食物留給真正需要的人。雖然此人是一個奸臣,但在這一點上,我認為他說的有道理。”
“正所謂懷璧其罪,好東西總是會有人爭搶的,至於那些無力爭搶者,倘若拿太好的東西給他們,說不定反而是給他們惹禍。”
薛嫵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陛下說得有道理。”
沈燃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
薛嫵又道:“那陛下覺得,這馭下之道又應該如何呢?臣妾應當如何管理後宮之中這麼多人?讓他們安安分分各司其職?”
沈燃一怔:“這可是門大學問,需要自己去悟的,否則彆人說再多,也隻能是紙上談兵。”
薛嫵看著他:“陛下大概說說呢?”
沈燃道:“大概說說就是……”
他側了側頭,緩緩道:“要說這馭下之道,自然是因人而異,追名者誘之以聲望,逐利者當動之以金銀,重權者當許之以錦繡前程,重義者就給他一份真肝膽。不過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賞罰分明,若遇到不守規矩之人,此時絕對不可以念舊,不能心慈手軟,否則彆人就會覺得你好欺負。”
薛嫵眨眨眼:“可陛下自己不是也不喜歡守規矩?”
沈燃笑了下:“我成為陛下前,不是也很守規矩?那麼多臟活累活堆到眼前,你幾時見我撂挑子?”
他說起過往經曆,總是輕輕鬆鬆做笑談,仿佛半點兒也不放在心上。
薛嫵微微一怔,心情莫名複雜。
沈燃勾了勾唇:“好了,這些事兒不急,慢慢來。還要再吃些什麼嗎?”
已經吃得很飽了。
近來被沈燃喂的比以往豐腴不少。
薛嫵搖搖頭,暗示道:“陛下,臣妾還要繼續看賬冊。”
沈燃卻仿佛完全聽不懂她的暗示一般,興致勃勃提議道:“今日無需上早朝,那我在旁邊陪你一起看怎麼樣?”
薛嫵抿了抿唇。
也不是說沈燃陪著不好,但有對方陪著,看著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在自己眼前晃,她基本上是沒辦法專心正事的。
她還是想自己獨當一麵,還是希望自己可以幫到沈燃,而不是一直在對方庇護之下。
就在此時,趙元琢進來稟報:“啟稟陛下,皇後娘娘,剛才有禦花園負責打掃的小太監來報,說今早發現……”
說到這裡,他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桌案上的飯菜,忽然停下,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發現了什麼?”
薛嫵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下文,不由道:“元琢,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在我和陛下跟前還顧忌什麼呢?”
說著,她看向沈燃:“陛下,你說是不是?”
“自然。”
沈燃笑了下:“皇後說得對,沒必要這麼拘謹,起來說話吧。”
他在薛嫵麵前之時對趙元琢向來客氣,真如兄長對待幼弟一般。
趙元琢低低應了一聲,這才起身道:“那小太監發現陛下的一位貴人溺死在禦花園的池塘裡了。”
“什麼!?”
此言一出,薛嫵當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沒想到她才接管宮務沒多久,宮裡竟然就出了這樣人命關天的事情,而且死的還是沈燃的嬪妃。
沈燃拉著她坐下來:“阿嫵,你先不要急,了解一下到底怎麼回事兒再說也不遲。”
相比於薛嫵,沈燃對於這件事兒反而很能看的開。
又或者說,很漠然。
他後宮之中的這些嬪妃,除了通過選秀選上來的那些女子之外,還有各個大臣府上送過來的,光是能居一宮主位的妃位,嬪位就有二十多個,至於貴人,常在,答應之類,那多到都沒數。
加之沈燃從前獨寵柳如意,為免對方傷心,除非柳如意勸的狠了,否則他根本不往其他人宮裡去,所以大部分人從入宮到現在,他甚至連見都沒見過。
名義上是他的女人,實際上在他眼裡跟宮女沒有什麼區彆,如果不是穿著宮妃服侍,在宮裡走個臉對臉,他都認不出來那是自己的妃子。
薛嫵穩了穩心神道:“元琢,你仔細說一說,死的是哪個貴人?是什麼時候發現的?難道她身邊沒有跟著服侍伺候的人麼?”
趙元琢道:“是陛下身邊一位姓呂的貴人,沒封號,住在距未央宮很遠的芳林殿。人是今天早晨小太監過去打掃的時候,才在禦花園的一個池塘之中發現的,但應該已經泡了許久,身上的衣衫也不太齊整。至於伺候的人……”
停頓片刻,他才繼續道:“據呂貴人身邊的宮人所說,她因入宮日久,思念陛下,以致神情恍惚,是趁服侍的人睡下後,自己一個人偷偷從芳林殿中跑出來的,所以沒人察覺,臣已命人暫時將那些宮人看管起來了,如果陛下和娘娘想詢問,隨時都可以。”
聽到“入宮日久,思念陛下”八個字,薛嫵輕輕咬了咬唇。
默然片刻,她側目看向沈燃,意思不言而喻。
沈燃握住她的手,溫言道——
“阿嫵,其實也許隻是失足落水。”
“但也可能不是。”
雖然趙元琢說得輕描淡寫,但薛嫵並沒有忽略他“衣衫不太齊整”那句話。
薛嫵抿了抿唇:“臣妾身為一國之母,不想看人無辜枉死。更不能容忍有人在陛下的後宮之中,做出這等歹毒勾當。”
話音落下,她又轉過頭,對趙元琢道:“元琢,著人去驗屍,確定大概的死亡時間,將那段時間有可能出入禦花園的人列個名單給我。”
然而這回趙元琢卻沒有立即應聲。
他抬起頭,看了沈燃一眼。
目光碰在一起的時候,沈燃懶懶勾了勾唇,緩緩道——
“按皇後說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