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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銅鏽問歲
陸台收傘時震落三錢銅綠,碎屑在青石板上爬成寅時星軌。崔東山忽覺腰間玉佩沁涼,低頭見李柳幼年跌落驪珠洞天井沿的舊裂紋正泛著朱砂光——十五年前他親自用城隍廟香灰填縫的地方。
"文火慢烤的往事最燎心。"陳平安摩挲著寧姚所贈酒葫蘆的冰裂紋,昨夜葫蘆自溢的酒液裡蜷著半縷白發——那分明是他前年冬至給裴錢煎藥時,被炭火燎焦的鬢角。
地底傳來甕鳴,三百具麻布裹身的道屍破土而出。陳平安瞳孔驟縮,他們足踝纏裹的草繩分明產自李二家鄉的苦艾,繩結裡藏著七十二種捆妖手法。最前一具道屍突然張嘴,吐出的銀簪刻著大驪國師府十二年前廢止的避雷符。
第二折·骨瓷噙霜
李槐袖中粗劣木偶雙目泣血,血珠落地凝成蛟龍鱗狀。三十七年前李二打碎山神像時,泥胎裂縫裡滲出的便是這般血泥。崔東山拂去袖間雪屑,忽然想起驪珠洞天解禁前夜,齊靜春在舊書樓用半碗殘墨替他續命的舊事。
碎瓷如蝶破空,龍鳳缸殘片裡裹著半卷崔誠手書。陳平安認出那泛黃紙角有自己舊年刻碑的刀痕——彼時他為寧姚遮擋風雪,刀鋒失控削下的碎木正貼著禮聖《問天貼》摹本。
"破甕藏真言。"陸台折傘作竿,勾出一尾碑魚。魚鰓忽張,吐出顆玉珠,竟嵌著文聖贈劍時缺角的"德"字。裴錢褡褳中堪輿圖無風自展,玉珠滾過的墨痕恰覆蓋阿良當年劍氣犁出的無名河。
第三折·麻衣喋血
屍群麻布褪為素絹的刹那,陳平安望見李柳母親繡給丈夫的保命符紋。三十二年前那夜暴雨中,符紋被劍氣削斷的兩根絲線,此刻正在屍袍上蜿蜒成避雷陣缺角。
"借屍還魂終究是假劫。"崔東山抓碎三枚古幣,銅鏽在他掌心刻出崔瀺年少臨《大驪典儀》時漏寫的"黍"字。陸台傘麵滲出血珠凝成沙漏,碎在道屍眼窩處的正是齊靜春咳在書院戒尺上的最後半口浩然氣。
李槐懷中的木偶忽然長出第十指,指甲青黑如當年妖蟒毒牙。陳平安酒葫蘆突裂,酒液澆灌的泥土下浮出半塊墓碑——背麵鐫刻的分明是寧姚用劍尖寫就的"等"字上半部。
第四折·青絲焚諭
北風驟起時,李柳三千白發如烽燧燃霄。發絲灼燒的氣息裡混著十五年前魏檗初封山神時染血的袍角焦味。青銅簋自地脈升起,簋耳垂懸的紅繩暗合陳平安當年為裴錢收魂的燈芯結法。
"好一道瞞天諭!"崔東山徒手攥住簋足,掌心燙出當年崔瀺在國師府暗室祭煉的青銅禁製紋。血珠墜入簋腹的聲響使裴錢後頸寒毛倒豎——正與那夜驪珠洞天碎裂前,楊老頭藥鋪丹爐爆裂前兆的共振同頻。
陳平安忽將半枚青銅卦錢嵌入眉心,窺見陸台幼年在傘骨間刻下的半闋悼亡詞。卦錢斷裂時濺出的火星,恰點燃文聖封存在他神魂裡的第七道劍意。
第五折·殘燈照孤詔
(青銅簋紋裂處綻開的不是星砂,而是陳平安當年在劍氣長城刻碑時磨碎的指甲屑)
簷角風鐸忽靜,三千道屍眼眶裡爬出青苔。崔東山撿起塊碎瓷劃過掌心,血跡竟在青磚縫裡拚湊出崔瀺年少時撕毀的《大驪山河疏》缺頁。陸台的傘骨"哢"地輕響——十年前他送傘給寧姚擋雨時,第八根竹骨暗藏的避雷符此刻正在蛻皮。
"燈來。"李柳撕下袖口補丁布,那細密針腳裡遊著十七年前齊靜春教她補天術時灑落的月光。碎布裹住屍群吐出的銀簪,灼成九盞幽冥燈懸於老槐枯枝——每盞燈芯都是陳平安某次除夕夜為裴錢剪燭時遺落的指尖血。
"師尊你看,這些燈比天姥山的雲還薄。"裴錢摸向褡褳深處,那卷本該浸染朱砂的堪輿圖正在她掌心浮現陳平安刻在泥瓶巷井沿的第二道刀痕。青銅簋突然倒扣,簋底藏著的不是詔書,而是李二當年劈山救女時,斧柄嵌入肉裡的半截黍米杆。
第六折·吞丹畫牢
(裴錢胎記處滲出的不是血珠,而是楊老頭藥圃裡那株千年何首烏的根須)
地脈震顫中突現三十六口廢井,崔東山擲出的硯台碎片在井沿拚成囚妖陣——那裂縫走向竟與文聖舊袍肘部的補丁暗合。陸台拋傘入井,傘麵展開時拓印出寧姚初習劍時斬碎的七百片桃花瓣,每片都裹著陳平安練拳後遺落在武館門檻的汗鹽。
李柳的白發突然纏住青銅簋耳,發絲燃起的青煙裡飄著百年前某位大驪公主自焚時的焦香。裴錢忽然嘔出團琉璃色的光,細看竟是阿良當年遺落的酒葫蘆塞子——塞子底部烙印著李槐十歲生辰時在私塾牆上畫的歪斜壽字。
"開筵!"崔東山雙掌拍碎三盞幽冥燈,燈油流淌處浮出半部《山水盜天經》。陳平安瞳孔裡金紋突變成鎖鏈,勒碎那冊經書時濺出的墨汁恰是李柳幼年打翻藥罐浸透的裙角殘色。
第七折·斷鱗點睛
(青銅卦錢裂痕裡遊出的不是卦象,而是陳平安刻碑時震落的睫毛)
廢墟殘碑縫隙間鑽出數百道麻繩,繩結樣式與李二當年捆紮藥草的手法如出一轍。陸台踩中某根暗紅繩頭時恍見寧姚斬斷姻緣線那夜,劍刃上黏著的半片合歡樹皮。崔東山突然扯斷腰間玉佩繩,繩芯裡蜷縮著崔瀺被貶出大驪國都時折斷的狼毫筆頭。
"終究還是這壇酒。"陳平安接住從幽冥燈裡墜出的泥封酒壇,掌心沾的卻是顧璨幼年放生鯉魚的鱗上黏液。李柳的白發刺入壇身,酒液噴湧成蛟形,左眼處缺漏的瞳孔正是驪珠洞天破碎時迸濺的某塊瓦當。
卦錢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