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看著車窗外不斷倒退的景物。
路燈在昏暗的街道閃爍著璀璨的光，照亮了行人前進的路。
在沸騰震撼的舞台表演後，是歸於平靜的生活。
這也如同人們的一生。
無論年輕時活得多麼轟轟烈烈，終將老去歸於塵土。
……
另一邊。
電視機前的一個小小的身影僵硬的坐在沙發上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電視屏幕。
那是爸爸。
最了不起的爸爸。
小橙子沒有辦法像大人一樣讀懂歌詞，但她能夠通過觀眾們反映感受舞台的震撼。
原來。
有那麼多人，喜歡爸爸。
還有人因為爸爸的唱的歌而流淚。
“姑奶奶，他們為什麼哭？”小橙子不理解，唱歌是一件高興的事，聽歌也應該很開心，為什麼鏡頭轉向觀眾和歌手姐姐的時候，他們都在哭。
平時有問必答的姑奶奶卻沒有立即回答小橙子的問題。
小家夥疑惑的看向姑奶奶。
當她看清姑奶奶的表情時，小臉上寫滿詫異。
姑奶奶……竟然……也在哭。
電視機屏幕的光芒，映照著小橙子困惑而專注的小臉。舞台上震耳欲聾的歡呼和漫天飛舞的金色彩帶已經結束，畫麵切到了後台采訪或彆的什麼，但她的大眼睛依舊緊緊盯著屏幕，仿佛爸爸的身影還在那裡。
陳秀娟坐在她身邊，平日裡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此刻卻布滿了未乾的淚痕。
她抬手，用手背有些慌亂地擦拭著，但新的淚水又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那首《春天裡》的旋律和歌詞，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她塵封已久的心事。
那些關於逝去青春、關於艱難歲月、關於夢想與現實巨大落差的記憶碎片，被陳墨那沙啞又充滿力量的歌聲粗暴地喚醒，洶湧而來。
看到舞台下方觀眾對陳墨的喜愛，陳秀娟既替陳墨高興，又為他在追逐夢想道路上吃的苦而心疼。
“姑奶奶？”小橙子軟糯的聲音帶著不解，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陳秀娟的手背，“你怎麼哭了？爸爸唱歌不好聽嗎？”
在她小小的認知裡，哭通常代表著難過或害怕。
陳秀娟深吸一口氣，努力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但嘴角的弧度卻帶著苦澀。
“不，不，小橙子，”她的聲音還有些哽咽，帶著濃重的鼻音，“爸爸唱得……太好聽了。太好聽了，所以……才讓人想哭。”
“太好聽了為什麼要哭呢？”小橙子歪著小腦袋，大大的眼睛裡盛滿了純真的困惑，仿佛黑夜中的兩顆璀璨的寶石。
她無法理解這種複雜的情感，就像她無法理解歌詞裡那些關於“老無所依”、“悄然離去”的沉重。
陳秀娟看著孩子清澈無邪的眼睛，心中的酸楚更甚。她輕輕將小橙子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孩子柔軟的頭發，目光卻失焦地望著電視屏幕的微光，仿佛穿透了時光。
“因為……爸爸唱的歌，讓姑奶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她低聲說著，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想起了姑奶奶也像小橙子這麼大的時候，也像你爸爸年輕的時候一樣，有過……屬於自己的春天。”
她的聲音縹緲起來，帶著追憶的悠遠：“那時候，天很藍，風很輕，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和對未來滿滿的希望……可是啊，春天太短了，短得……一眨眼就過去了。”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裡包含了太多小橙子無法理解的滄桑，“姑奶奶的春天……早就過去咯。”
小橙子似懂非懂地聽著，她的小手無意識地抓著姑奶奶的衣襟，能感受到姑奶奶身體微微的顫抖和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她雖然不明白具體的原因，但那份巨大的，源自時光深處的哀傷，卻像無形的潮水，也悄悄漫上了她幼小的心田。
她不再追問為什麼哭，隻是把小腦袋更深地埋進姑奶奶懷裡，用自己小小的身體傳遞著無聲的安慰。
就在這時，陳秀娟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著“陳墨”的名字。
“啊！是爸爸！”小橙子立刻從姑奶奶懷裡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剛才那點小小的傷感瞬間被對爸爸的思念衝散。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小手急切地要去夠手機。
陳秀娟連忙拿起手機，接通了視頻通話，並調整好角度，確保小橙子也能入鏡。
屏幕亮起，陳墨的臉出現在畫麵中。
舞台妝已經卸去，額發隨意地搭在眉骨，臉上帶著演出後特有的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隻對家人才會流露的笑意。
背景似乎是回程的保姆車裡，光線有些昏暗。
“爸爸！”小橙子興奮地對著屏幕大喊，小臉幾乎要貼上去。
“小橙子！”陳墨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笑意和濃濃的寵溺，“這麼晚了還沒睡？在看爸爸表演嗎？”
“看了看了！”小橙子用力點頭，小手指著電視，“爸爸好厲害！大家都在叫爸爸的名字！還下了金色的雨！”她模仿著觀眾歡呼的樣子，小手揮舞著，小臉因為激動而紅撲撲的。
陳墨被女兒可愛的樣子逗笑了：“是嗎？那小橙子覺得爸爸唱得好不好聽？”
“好聽！”小橙子毫不猶豫地大聲回答，隨即又歪了歪頭，帶著一絲困惑補充道，“可是……姑奶奶哭了。好多觀眾也哭了。”她皺著小眉頭，似乎還在努力理解這件“怪事”。
屏幕那頭的陳墨微微一愣，目光轉向屏幕裡眼睛依然有些紅腫的陳秀娟，眼神瞬間變得柔和而複雜，帶著一絲了然和歉意。
陳秀娟對上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又擦了擦眼角殘留的濕潤，對著屏幕說：“唱得太好了，小墨。那首《春天裡》……寫得太戳心了。”她頓了頓，聲音有些低沉，“讓人……忍不住想起以前。”
陳墨看著姑姑泛紅的眼眶，心中了然那首歌觸動了她埋藏心底的往事。他沉默了幾秒，聲音放得更輕緩：“姑……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陳秀娟搖搖頭，努力揚起一個笑容，“是唱得太好了！滿票啊！你看到了嗎？觀眾都認可你！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姑是……是替你高興！也……也替自己高興，我們家小墨，是真的成大明星了！”她說著，語氣又帶上了驕傲，試圖衝淡那份傷感。
“姑……”陳墨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他明白姑姑是在強顏歡笑，是不想讓他擔心。這份來自至親的理解和驕傲，比任何滿票和歡呼都更讓他心頭滾燙。
“爸爸最棒！”小橙子適時地大聲宣布，打破了短暫的沉重氣氛。她的小手拍著屏幕，像是在給爸爸鼓掌，“小橙子最喜歡爸爸唱歌！”
看著女兒天真爛漫的笑臉和姑姑努力撐起的笑容，陳墨心頭那股因歌曲帶來的，對時光流逝的蒼涼感，被濃濃的暖意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綻放出溫暖的笑容：“謝謝我的小橙子！也謝謝姑！你們早點休息，我這邊也快到家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陳秀娟叮囑道。
“爸爸快點回來！”小橙子對著屏幕使勁親了一口。
“好，爸爸很快就到家。小橙子乖乖睡覺，明天爸爸給你講睡前故事。”陳墨柔聲哄著。
掛了電話，車廂內恢複了安靜。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勾勒出冰冷樓宇的輪廓。
但陳墨的心，卻因為那個小小的家而無比溫暖和踏實。
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舞台上那山呼海嘯的“滿票”聲浪猶在耳邊，粉絲的狂熱，對手的震驚，媒體的追逐……這一切喧囂仿佛被隔絕在了一層無形的屏障之外。
此刻占據他心頭的，是小橙子純真的笑臉，是姑姑泛紅的眼眶裡那份深沉的理解與驕傲，還有那句帶著無儘感慨的“姑奶奶的春天……早就過去咯”。
《春天裡》唱出了時代的共鳴，也像一麵鏡子，映照出每個個體生命中無法回避的流逝與回望。
他點燃了千萬人的情感，而這份巨大的成功背後，連接著的，依舊是那個小小的、亮著溫暖燈光的家，和裡麵等著他歸來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車窗外光影流轉，陳墨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一抹滿足而溫柔的弧度。
屬於他的春天，在舞台上絢爛綻放。
而守護這份絢爛的根，卻深紮在名為“家”的土壤裡，由最平凡也最珍貴的愛與羈絆所滋養。
這，或許才是他披荊斬棘，站上巔峰，最想守護的終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