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瀟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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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跑到現場,急診科前已經一片混亂,到處是傷患的哀嚎。

隻是還能叫出來,說明受傷程度還沒到要死的地步。

哭喊聲響成一片,大多是燒傷,因為爆炸後產生的大火灼燒了皮膚,更嚴重導致脾肝膽破裂的,已經被送進手術室搶救。

急診室走廊中,彌漫出一股難言的氣味。

是衣服燒焦後獨特的焦味。

走廊慘不忍睹,所有能用的急診科醫生早就上前急救。

燒傷隻需要最基礎的操作處理,這些他們在上大學時就已經學過,此刻根本無需旁人多言。

陳蟬衣神情恍惚。

一走廊的病人,一整個科室裡彌漫的燒焦氣息。

所有人都痛得齜牙咧嘴。

她救了很多人。

替很多人包紮好傷口。

可是她掃過去,沒有一個是她熟悉的身影。

她也想安慰自己他不在裡麵,可是她知道這種概率微乎其微。

陳蟬衣漸漸眼眶紅了。

秦繼南以為她是沒見過這種慘烈場麵,匆忙中從內袋掏出手帕,胡亂替她拭了拭眼淚:“你自己拿著,我還有病人,我得走了。”

說完便疾步離去。

陳蟬衣握著手帕,在原地站了會兒,像是找不到方向。

她好想找個現場的人問問,可是誰會知道李瀟是誰。

她就這樣在哭聲震天的急診室,丟了魂一樣站了很久。

沒人搭理這個紅著眼睛的女人。

陳蟬衣轉過彎,突然看到另一邊走廊的臨時病床上,躺著一個渡口的工作人員。她認得他身上那件熒光馬甲。

她正要走過去,胳膊被一把拉住。

陳蟬衣轉身,視線直直對上男人漆黑的瞳。

她快忘了呼吸,嘴唇慌亂顫抖,眼淚在那一瞬間陡然掉了下來。

男人原本皺著眉,他早看見她了,這麼多醫生護士,她是最顯眼一個,可她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不知道在轉什麼。

眼看著她慌不擇路,差點要撞牆上去,他趕忙把她扯住。

李瀟眉頭緊蹙,原本想讓她學學看路,沒想到她看到他一瞬間,眼淚啪嗒就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

他到嘴邊的話也咽回去,隻沙啞地從喉嚨裡擠出一句:“你傻了?”

下一秒。

女生張開手臂猛地抱住他腰,委屈地哭了出來。

隻剩下他一個人身體僵硬。

過了片刻,他攬住她肩頭,往裡走到深處角落。

李瀟視線落在她發頂。

她比他矮很多,腦袋才到他肩膀,救人的時候頭發就亂了,此刻因為埋著臉抽泣,腦袋頂上幾根頭發一晃一晃的。

男人神情柔和下來,伸出的手指僵硬半晌,最後還是落到她腦袋上。

他托著她後腦勺揉了揉,輕聲說:“好了,彆哭了。”

聽聽!這什麼語氣!

她哭更慘了,他完全完全不知道她剛剛多著急。

倘若急診科前坐著的人堆裡沒有他,那麼他隻會出現在更糟糕的地方。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李瀟嘖了一聲:“陳家月。”

“陳家月”現在不是很想理他。

“不哭好不好。”

“……”沒用。

“你把腦袋抬起來好不好。”

“……”還是沒用。

眼看著就怎麼說都沒用了,男人挑眉,懶懶地慢條斯理道:“你再哭,一會兒他們都過來笑話你了。”

有用了。

陳蟬衣總算把腦袋從他懷裡抬起來,滿臉淚痕,鼻尖泛紅嘟囔地說:“笑話就笑話,關你什麼事。”

笑話的是她又不是他,他還管這個呢。

李瀟心裡都氣笑了,行,不關他事就不關。

他拎著人後衣領,稍稍扯遠了點,低眸看,她眼眶紅通通像個兔子,手臂還搭在他腰間。

李瀟示意她自己也去看:“你乾什麼呢?”

陳蟬衣覺得他無賴死了,她乾什麼他不知道嗎。

她鼻翼聳動,委屈巴巴講:“我,我檢查傷口。”

行,就這麼檢查,這八年醫是白讀了。

李瀟挑眉:“那你也不能就這麼摧殘我傷口吧,這麼恨我啊?”

陳蟬衣變了臉色,立馬將胳膊挪開。

他們兩個在轉角最暗的地方,最裡麵的燈壞了,視線昏暗,看不清具體是什麼傷,隻是她抬起手,抱他的袖子處已經沾上血跡。

陳蟬衣立刻說:“這,這怎麼傷的?”

男人笑了:“你不是醫生麼。”

可是陳蟬衣抿抿唇:“那我得看了才知道是什麼傷口啊。”

李瀟也不犟:“你看。”

昏暗的燈光從他左前方打過來,將男人的身影拉得好長。

夜色靜謐,他就那麼站她身前,長腿隨意支著,渾身懶懶地靠在醫院牆壁上。

他的外套已經被解下來,搭在臂彎,身上隻剩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袖。

下擺被血染得斑駁。

“自己掀。”李瀟語氣倏而不明。

陳蟬衣手指顫抖搭上去,碰到他衣服,很薄的一層,指尖幾乎能夠觸碰到他薄薄一件衣服下,滾燙的體溫。

她手指猶豫著,始終不敢掀開來。

男人聲音在她頭頂,低沉沙啞,帶著點輕笑:“又不是沒看過。”

她臉紅了個透。

從他的視角,隻能看到這姑娘一張膽怯清秀的臉,眼尾紅紅的,睫毛上還掛著淚。

她搭在他腰間的手指很細,手也很小,她一雙手他一個就能握住了。

李瀟啞道:“陳醫生,我得痛死了。”

那他痛死算了!

陳蟬衣不想跟他耗著了,猛地把衣服一掀,男人悶哼一聲,她聽見什麼撕裂的聲音。

她這才發現,他腰間左側已經被灼傷,燒焦的布料和皮肉粘在了一起,觸目驚心。

可是她把衣服掀開,那塊地方被迫撕扯下來。

李瀟額頭瞬間湧出細密的汗。

他臉色蒼白,透明如紙,張了張唇,最後隻是扯出個笑:“你輕點啊。”

她眼眶又要紅了,她不該剛剛跟他鬨的。

陳蟬衣扯著他袖子要往光亮的地方走,哽咽著小聲道:“我給你包紮。”

他笑:“行。”

她把他拉去陪護椅上,小心翼翼拿剪子把剩餘的布料剪掉,一點一點剝脫,再去藥房拿了藥給他抹。

這些急救知識,她分明在大學複習過無數次。

在急診科呆的這幾個月,她也遇到過大大小小數不勝數的情況,有些甚至比他嚴重一千倍一百倍。

可是她從沒有過哪次,像今天一樣手腕顫抖。

陳蟬衣給他抹藥:“李瀟。”

“嗯。”

“是怎麼傷到的?”

男人坐在陪護椅上,一手抓著衣服下擺,垂眸平靜地笑:“有個小孩被震暈了,火燒過來,我抱他走的時候被燎了一下。”

陳蟬衣眼眸濕潤潤的。

“孩子有事嗎?”

陳蟬衣搖搖頭:“一定沒事的,秦老師在治了,秦老師醫術很厲害的。”

秦老師。

李瀟低眸,看著她放在外衣胸前口袋的手帕。

他帶孩子來看病也是找的秦繼南。

可後來,他被燒傷折磨得痛不欲生時,看見秦繼南幫她擦眼淚。

還把手帕留給了她。

男人身上很臟,衣服上全都是焦灰,臉也是臟的,唯有眼睛明亮。

“陳家月。”他忽然開口。

陳蟬衣抬眸,清亮潮濕的眼睛像霧,水蒙蒙地對上他:“嗯?”

李瀟喉結不受控製地滾動。

他突然很想問問,那個秦醫生,有她說得那麼厲害麼。

“蟬衣!”一聲呼喊打破靜默。

他冷了臉。

陳蟬衣起身,看見秦繼南在找自己,立刻應聲:“秦老師。”

秦繼南看見她身邊好像有個病人,是個男人,低著頭沒看清臉,他也沒太在意。

秦繼南扯過陳蟬衣袖子:“快,那邊還需要人手。”

陳蟬衣著急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等一下。”

秦繼南疑惑地皺眉。

陳蟬衣鬆開手,又走回陪護椅前蹲下,她仰著小臉問他:“晚上我們能一起回去嗎?”

李瀟漠然地看著她,沉默不言。

片刻後,他掰開了她的手。

陳蟬衣眼眸微微閃爍:“李瀟。”

他彆過眼。

看著他莫名其妙忽然抗拒的樣子,陳蟬衣抿抿唇,來不及等他回答,起身小跑著出去。

視線昏盲。

這邊的走廊很安靜,李瀟閉起眼,安靜到幾乎隻有他一個人的喘息聲。

劉靜偷偷打量椅子上的男人。

那男人好帥,五官英俊冷硬,和現在主流喜歡的小鮮肉審美一點也不一樣,他雖然看著瘦,然而腰部精乾結實,渾身肌肉性感又不過分誇張。

劉靜想起在急診室那一幕。

他垂眸看著眼前女生掀起他衣服,唇畔勾著若有似無的笑。

劉靜臉都紅了。

可是後來,陳蟬衣蹲在他身前,不知道跟他說了句什麼,他卻甩開了她的手。

劉靜冷笑。

她原先還以為陳蟬衣多厲害,不就是個關係戶麼。也就臉長得好看點,讓醫院最不動春心的秦醫生都去找她說話。

現在呢。

還不是踢到鐵板了。

劉靜是最初忙得混亂的時候撞上李瀟的。

當時走廊人很多,有人扯著她不鬆手,男人路過,把那人的手格了回去:“一個個來。”

當時她快被嚇死了,直到被男人搭救,劉靜心怦怦跳,他真的好帥啊。她摸摸自己的肩膀,被他無意間碰過的位置似乎還在發燙。

劉靜是有些漂亮的,儘管並不出挑,可放在人堆裡,也絕對夠看了。

她覺得那個男人應該是對她有些留意的,否則在場那麼多人,也有很多女醫生女護士被人拉扯,他為什麼偏偏隻幫她呢。

她柔柔地問他叫什麼,需不需要幫助。

男人隻是一句漠然的:“不用。”

急診科前的走廊,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哭喊聲震天響。

隻有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

臂彎搭了件衝鋒衣。

哪怕裡麵白色單衣已經被血染紅,他也神情淡淡,像是毫不在意。

她也不過才畢業的年紀,他這樣冷硬沉穩的男人,對她而言,本來就極具吸引力。

劉靜低眸抿出個笑,有些羞澀地輕聲和他道:“嗯,那我先去處理其他病人,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

可是這一切,都在她回來看到那個男人和陳蟬衣在角落說話時,全部碎成泡影。

劉靜站在走廊拐角,看儘頭處的兩個人拉扯。

陳蟬衣在哭,那男人就任她抱著。

女生臉埋在他胸膛看不見,劉靜卻在慘白的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那男人唇邊有淺淺的弧度。

他在笑,儘管很無奈,可就是一瞬間讓她知道,他是在縱容的。

劉靜死死捏碎了塑料袋裡的藥劑。

劉橋喜歡陳蟬衣就算了,秦老師也和她走得近,現在呢,病人也喜歡她?

她覺得陳蟬衣憑什麼。

心中罪惡的種子在那瞬間成倍增長。

劉靜調整表情,強自鎮定走過去,輕輕喊:“李先生。”

陪護椅上捆著繃帶的男人抬眸。

他瞳漆黑,像是一片悄然沉靜的海。

劉靜耳根不自覺更加燙:“陳醫生有點忙,讓我把藥品單交給你。”

她遞出薄薄一張紙。

男人視線又冷又野,落在上麵,並沒有伸手去接。

“她人呢。”他開口。

劉靜見他沒接,不免有些失望,咬咬唇,心裡更恨陳蟬衣。

她眼珠子動了動,沉吟道:“嗯……她,她跟我們秦醫生出去了,就是之前你看到那個,我也不知道他們乾嘛去了……”

男人起身,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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