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蟬衣的感冒好得不是很快,病來如山倒,她著實在家昏迷了兩天。
期間陳如晦終於忍不住,打電話來問,陳蟬衣敷衍著回了。
這棟樓隔音不是很好,在客廳能聽見樓道來往的腳步。
陳蟬衣關窗的時候,看見樓下垃圾桶,陡然想起前天夜裡看到的那個身影。
她的對門是個很沉默寡言的人。
作息規律,但是出入幾乎都在深夜。
晚上十點十五左右,陳蟬衣能準時聽見他回家的聲音。
有幾次她下樓扔垃圾,也偶爾碰到過對麵大門敞開。
不過開門的並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美豔嫵媚。
陳蟬衣進家門時,正看見她挎著包,靠在門框補妝。
女生往臉上撲散粉,嬌滴滴地問裡麵:“你好了嗎?”
沒人回答。
陳蟬衣合上門,想著是對門女朋友之類的。
她新家的布置已經接近尾聲,該清理的垃圾也已經都扔掉了。
她病好了,重新回醫院工作。
如瞿雨音所言,她和秦繼南的謠言果然傳得很快,複工第一天,急診科幾個人看她神情都不太對勁。
小穎和她關係還不錯,陳蟬衣寫報告的時候,她湊過來:“小蟬,問你個事啊,你真的喜歡秦醫生啊?”
陳蟬衣筆都沒停:“沒有。”
小穎猶豫片刻:“那之前檢驗科的小方說你……”她咬著唇糾結,還是沒說出口。
“說我什麼?”陳蟬衣挑了一邊眉,不鹹不淡地道,“你要是覺得他可信,你可以信他,也沒關係。”
小穎急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蟬衣沒再說話,她寫完報告起身,走了出去。
那晚值夜班,回家時是早上,陳蟬衣覺得家裡有點冷清,這種老房子裝潢也舊了,她想重新布置一下,約了鮮花送貨上門。
訂的送貨時間是中午,快遞員提前了五分鐘,陳蟬衣簽了訂單在玄關那裡拆包裝。
樓道裡又傳來腳步聲,距離她回來已經有三四個小時了,上午因為散味道,一直開著門,沒看見對麵出去過。
陳蟬衣默默想,對門可能也跟她一樣工作時間不穩定。
她中午睡了一覺,起床看了電影,不想做飯就點了外賣。
陳蟬衣是打算下午給花鬆土的,她把之前房子裡的爬架薔薇給搬過來了,還沒想好養在哪裡。
手機鈴聲響起來,是之前訂的外賣,外賣員說:“小姐,我在你家門外。”
陳蟬衣沒聽見門鈴聲,有些奇怪。
可是打開門,確實看見外賣員站在門口。
對門也開了。
還是她之前碰過兩次麵的女生,穿著很嬌嬈,紅唇長腿,抱著胳膊站在門邊,語氣很不好說:“我說你送錯了吧。”
外賣員看看那個女生,又看看陳蟬衣,趕緊和陳蟬衣道歉,尷尬道:“不好意思啊小姐,我沒弄清門牌號,這上麵也沒寫,幸好發現得早,不然就送到彆家去了。”
小區舊,可能之前寫門牌了,但現在已經看不清了。
陳蟬衣沒計較這個,溫聲說:“沒關係,辛苦了。”
外賣員還在一直給她道歉。
她穿著家居服,頭發柔柔披著,語氣也溫柔,像是三月的風。
對麵女生上下掃她,翻了個白眼,使勁跺跺腳:“你光和她道歉?你跟她有什麼好道歉的,是你送錯東西送到我家,你打擾我休息,應該和我道歉好麼?”
外賣員便又彎著腰轉身,給那個女人鞠躬:“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犯了。”
女生簡直氣笑了,不依不饒:“你還想有下次啊?”
“那,那您想怎麼樣?”
女生提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
“怎麼了。”一道聲音從裡麵傳來。
陳蟬衣扶著門框的手狠狠捏緊了。
她還沒有開口,那個女生聽到聲音,立馬轉身嬌嗔道:“阿瀟,你看他,外賣都送錯啦!以後你開門。”
男人沒回答她的話,支著腿走出來。
他的視線緩慢上移,越過中間兩人,先是掃向她裸露的膝蓋,再越過她微微張著的嘴唇,最後定格在臉上。
李瀟靠著門框,看著陳蟬衣。
他們兩個就那麼不聲不響對視,忽略掉女生的嗔怪,和外賣員的道歉聲。
陳蟬衣會覺得,一切又像是回到七年前。
他也是這麼搶手,很多女人圍在他身邊,她總是沒什麼安全感。
他們吵架,當時也是這麼冷漠對峙。
連場景都是相同的,當時她在哭。
他冷冰冰地看。
隔天回醫院,陳蟬衣忙完手裡的事,正準備回家。
路過二樓碰見林醫生,林醫生看見是她:“小陳,正好,你去幫我給秦醫生交個材料。”
話裡話外都有打趣揶揄的意思,陳蟬衣抿抿唇,也沒好解釋:“好的。”
林醫生看她一眼,搓著手笑嗬嗬走了。
秦繼南下午在和心內呼吸的主任會診,辦公室沒有人。
陳蟬衣去二樓時,正好看見了之前在醫院見過的那個女人。
那天淫雨霏霏,她穿著身吊帶牛仔褲,今天還是這幅打扮。
她懷裡抱著孩子,小孩仰著小臉,小聲喊:“媽媽。”
女人白皙手指蹭了蹭他下巴:“嗯。”
陳蟬衣眼眸一暗,正準備放完文件就離開,忽然女人懷裡小孩轉過頭,看見她,眼睛陡然亮了亮。
掙紮著坐起來,軟綿綿喊了聲:“姐姐。”
陳蟬衣停下腳步,女人也抬起頭,看看她,又看看孩子,問:“寶寶,你認得這個姐姐啊?”
小孩用力點了點頭,乖乖答:“認得呀,之前給我看病的姐姐。”
“之前……什麼時候?”
小孩說:“阿爸帶我來的那次。”
女人了然地點點頭,視線掃過陳蟬衣胸牌:“陳醫生,真是麻煩你了。”
她的聲音有些溫柔的好聽。忽略掉心裡泛起的細細密密的異樣,陳蟬衣搖頭道:“沒有,之前給他看病的是秦醫生,隻是那天秦醫生中途有事出去一趟,我陪孩子坐了會兒。”
年輕女人笑笑,暴雨天,她大概來時抱著孩子不好撐傘,身上濕透的衣服還沒乾。
女人下巴微揚,指著走廊窗外烏壓壓的暴雨說:“今年天氣真奇怪,這雨都下不停。”
她看著是還想多聊的樣子,陳蟬衣性子比較軟,也不好走,聞言隻得淡淡笑道:“這個時節小孩容易得病,還要來醫院好辛苦。”
女人也笑:“本來是孩子他爸來的,但是最近孩子爸太忙了,我看著都心疼,所以現在就自己來了。”
她說這話時,彎著眼睛亮晶晶的,滿臉都是幸福。
陳蟬衣心裡驀地泛起疼來,她剛搬來時,聽見對門半夜傳來的腳步聲,也曾經想過是不是工作辛苦的緣故,否則怎麼每次都半夜才回來。
可是現在知道了答案,陳蟬衣喉嚨發緊,默默垂下眼。
她想起李瀟家裡,那個紅唇烏發的女人。
陳蟬衣看了一眼對麵抱著孩子的女人,她不知道現在李瀟的感情生活是什麼樣,但是心裡總覺得堵得慌。
她沒說兩句,就再也說不下去,起身告辭了。
回到家,陳蟬衣把陽台上的花搬進屋裡,免得淋雨。
這幾天一連天地下雨,她也病著還沒好,低燒反反複複,就是好不徹底。花搬進來的時候,陳蟬衣聽見樓下小貓在叫。
這個小區野貓很多,但是膽子都很小。
陳蟬衣沒事乾就會下樓喂它們。
雨越下越大了,這幾天忙,她都忘記喂貓,於是想找個罐頭下樓。
中間卻接了陳如晦的電話。
打電話時鼻子不通氣,陳如晦還不知道她搬家了,聽到她病還沒好,就讓她趕緊休息。
陳蟬衣說好。
電話最後,陳如晦說:“容微快要從國外回來了,你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他們兩個心知肚明。
陳蟬衣沒表情,還是那句:“好。”
掛了電話後,她木著臉坐了一會兒,抓起傘下樓。
因為中間耽擱了一段時間,樓下貓叫聲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聽不見了,隻有雨還在唰唰地下著。
潤州的天氣眼見得很不好,從三四月就已經開始連續暴雨,整個雨季提前兩個月。
暴雨天氣,陳蟬衣下了樓,冷風吹進來,她正撐傘準備打開,抬眼便看見了蹲在雨地裡,那道黑色冷峻的身影。
李瀟在樓下喂流浪貓,穿著黑色衝鋒衣,帽簷扣在頭頂,低頭,遮住一半容顏。
聽到腳步聲,他抬眼,和樓梯上的陳蟬衣遙遙對望。
然後,默不作聲擦肩而過。
他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就像根本不認識她。
就像幾天前,隔著昏暗樓道,他冷漠而不起波瀾。
那天暴雨卻下得愈發大,電閃雷鳴,整個城市都陷入轟隆隆的雷聲之中。
小區排水係統不好,有些地方已經被淹了起來,這場暴雨來得猝不及防。之前隻是連天小雨,一連多日,誰也沒能想到會下得如此駭人。
陳蟬衣好歹有些常識,中午趁水還隻是沒過腳踝,去超市買了很多菜和肉備著。
果然,到了晚間,一樓已經淹了大半,整個蘇南地區暴雨台風橙色預警。
雷電一響過一聲,一道亮過一道,陳蟬衣把門窗都關好,溫度降下來,她抱著毯子縮在客廳看電視。舊小區電路有些不穩定,一下暴雨,忽明忽暗的,她家燈泡也有點問題沒來得及換,陳蟬衣乾脆關了客廳大燈。
她看電視到半夜,原本昏昏欲睡,陡然雨夜裡,一陣撕心裂肺孩子的哭聲。
陳蟬衣一瞬間驚醒。
那道哭聲是從對門傳來的,隔音不好,孩子哭得很淒厲,陳蟬衣的心幾乎霎時間就被揪了起來。
她抱著毯子,稍稍直起身,與此同時對麵門“砰”地開了,樓道裡清晰響起一陣錯亂的腳步聲。
陳蟬衣心跳如擂鼓。
窗外閃電囂張地劃破天際,雨聲還在喧嘩,腳步聲很快消失,她想李瀟應該是想帶著孩子去醫院。
然而兩分鐘後,這道熟悉的聲音,又重新回到這層樓,緊接著,她家大門被猛烈敲響。
她打開門,男人抱著孩子在外麵。
他渾身濕透,喘著粗氣,整個人都被黑色衝鋒衣包裹,孩子在他外套裡睡著。
唯餘一雙眼睛。
黑暗之中,鋒利而急切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