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瀟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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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她再次夢到了李瀟。

然而不同的是,這回夢中的場景漸漸清晰,霧氣散去,她看出是在江邊。

李瀟穿著秋季校服,長腿隨意支著,眸中清冷。

她走過去:“你站在這裡乾嘛呀?”

他黑眸微垂。她麵前男生很高,麵容漠然冷硬,就像一件打造完美的雕塑。他就那麼默默看了她幾秒。

忽然俯身,扯了扯唇角:“陳家月,要不要談戀愛?”

陳蟬衣醒過來,一身冷汗。

家裡沒開燈,黑黢黢的,她覺得這個夢沒頭沒尾,坐著緩了會兒,掀開被子起床喝水。

水喝進去才發現大事不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上吹了風著涼,嗓子眼劇痛!

陳蟬衣抬手摸了摸額頭,也是燙的,身上沒勁。

她趕忙翻出溫度計量了個體溫,三十八點二,是發燒了。

陳蟬衣:“……”

她是沒想到出去吃個早飯,能把自己吃發燒,那個長江吹得什麼風,生化武器嗎?而且這半年都在急診,手上事情多,都不知道能不能請假。

陳蟬衣找到手機通訊錄,撥去個電話:“您好,是檢驗科嗎?”

那邊說是:“怎麼了?”

“我下午過來,幫我測個咽拭子。”

她說話氣虛,嗓子也有點啞。最近甲流那麼嚴重,檢驗科值班室的大概也聽出來端倪,說:“血常規要不也測一下?”

陳蟬衣點頭:“行。”

“那我下午等著你,報告很快就出。”

“嗯,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她隨意找了點東西吃,簡單洗漱裹好衣服就去了醫院。

檢驗科那邊動作很快,大概坐了半小時,檢查結果就出來了,並不是甲流,幸好隻是普通感冒。

陳蟬衣懸著的心放下不少,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整個人不再繃著,覺得身上也鬆泛了許多。

檢驗科值班的是個剛畢業的小男生,跟她簡單嘮了兩句閒天。話說一半,朝她身後:“秦醫生。”

陳蟬衣回頭,看見秦繼南走過來,最近陰冷,他裡麵穿了件黑色的高領薄毛衣,緊接著是同色係法蘭絨襯衫,最後才是白大褂。

秦繼南是來拿病人報告的,看見她頓住腳步:“你在這裡做什麼?”

陳蟬衣還沒回答,檢驗科那小男生說:“哦,陳醫生發燒了。”

“發燒了?”果然,秦繼南聞言挑起一側長眉,“什麼時候的事?”

陳蟬衣不得不道:“昨天下午吧。”

“那怎麼現在才來?”

“我昨天有點沒力氣。下午覺得累,沒注意,還以為是缺覺,晚上睡了一覺醒過來發現喉嚨腫了。”

秦繼南轉過身:“就是發燒喉嚨痛?還有彆的症狀嗎?”

檢驗室把他要的材料送出來,秦繼南拿在手裡,掃了一眼就放下了,目光緊緊追著她。

他其實眼神並不令人感到害怕,隻是職業使然。

沉穩中帶著一些嚴肅。

陳蟬衣有點沒法麵對他壓迫性這麼強的目光,移開眼:“沒有,我沒事。我一開始也以為是流感,發現沒那麼嚴重,就是普通受涼,被風吹著了。”

“報告給我看看。”

陳蟬衣把報告遞給他。

秦繼南接過後隨意翻了翻。

如她所說,一切正常,咽拭子沒有病毒反應,血常規也正常,不是甲流,隻是受寒了。

他看了很久,看到最後才點點頭,把報告還給她:“去藥房開點藥,你在家裡好好養病。”

陳蟬衣原本想點頭,聽到後半句,她抬起眼:“普通感冒不能休假吧?”

秦繼南沒答,和檢驗科的打招呼:“走了。”

陳蟬衣跟上他,他才說:“你帶病工作,老師會擔心。”

果然又是陳如晦。

陳蟬衣心裡歎口氣,那股幾天前壓下去的煩躁感覺,就好像順著這次病症,重新複蘇了一樣。

她其實不想陳如晦管自己,秦繼南在她前麵半步,身影高大腳步穩健。她默默跟了片刻,直到跟進二樓。

秦繼南要繼續回去坐診,轉頭和她說:“你回去休息,請假我會去幫你說的。”

他僅僅隻是以為她不好意思開口。

陳蟬衣手指蜷了蜷,最後隻吐出幾個字:“麻煩秦老師了。”

陳蟬衣回到家,接近晚上七點,她不知道該吃點什麼,就打開冰箱隨意看了兩眼。

冰箱裡除了一些水果,就隻有她之前買的揚大酸奶。茉莉花味,綠色擺滿了一整層。

她看著它們沉默了幾秒。

最後,還是拿出一瓶拆吸管喝了。

晚上她在寫規培報告,泡了薑茶,邊暖手邊喝。她生了病精神不是很好,眼前字跡也有些模糊。

陳如晦打電話過來:“你在家乾嘛呢?”

陳蟬衣垂下眼,淡道:“寫規培報告。”

她聲音嘟嘟囔囔的,很含糊。

陳如晦第一句話就聽出來她鼻塞,聲音都高了八度:“你生病了?”

陳蟬衣停下筆:“沒有。”

陳如晦冷笑:“沒有?那要不要我去調你的檢查記錄?”

他是真的會乾出來這件事,從前陳蟬衣上學時補習,陳如晦都會準時準點接送她。即便後來他有事去了臨海,也會逐一排查她的簽到記錄。

陳如晦並非多麼嚴苛的家長,她優不優秀無所謂。然而對自己的女兒,他有很強的控製欲。

在他看來,他眼裡為陳蟬衣好的才叫好,她就必須得遵守,否則他就會情緒失控。

自從母親舒柔過世,陳如晦這種變態的控製欲,這些年愈發嚴重了。

陳蟬衣用了擰了擰眉:“彆,我就是有點發燒,小感冒,很快就會好的。”

“那你請假,在家休息。”

“我最近很忙,這種小病不需要請假休息的。”

“你不要和我說這個,去請假。”

陳蟬衣有些疲累,聲音也啞了:“我都說了,隻是感冒,不用休息,而且拿這個理由去開假,我帶教也不會批的。”

陳如晦絲毫不信:“他敢不批?你不要跟我講這些,沒有用,你們院長我也認識,就請假這點事,要不我親自和他去說。”

“彆。”

陳蟬衣突然覺得累極了,她不知道陳如晦說這些是想做什麼,威懾嗎,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她不懂。

她隻知道,陳如晦這樣乾涉她,仿若是捆住了她的手腳。

就像籠子裡的綠咬鵲,原本陳如晦將她關在籠子裡,後來她哭她鬨,陳如晦舍不得她難受,將她放了出來。

但他更舍不得這隻綠咬鵲飛向未知的,更遠的地方。

於是在放出來的時候,他將小鵲翅膀和爪子,綁在了一起。

她像是自由的,卻又並不真的是。

陳蟬衣深深呼出口氣:“我去請假。”

她妥協了。

是個除她之外,大家都很滿意的結果。

陳如晦語氣和緩下來:“嗯,請假之後就在家休息,不備婚不備孕了?你這身體差的,之後要小孩也困難。”

陳蟬衣閉了閉眼,掛斷電話。

隔了一天她去醫院,還是進了急診室。

她沒有聽陳如晦的去請假,陳如晦平時做研究也很忙,總不至於就那樣盯著她。

上午來了個肝硬化的病人,滿肚子腹水,倒在醫院門口昏過去的,聯係不上家裡人。

陳蟬衣忙活了一上午,等到病人醒過來,張主任問話,她跟在旁邊記錄。

兒科的林醫生推門走進來,先是和張主任說了句抱歉,然後朝她招手:“小陳,出來一下。”

陳蟬衣不明所以,收了筆出去:“怎麼了,林醫生?”

林醫生說:“你去下院長辦公室,他找你。”

陳蟬衣指關節一頓,心裡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到了辦公室,院長已經在那裡等她,看到她來眯出個笑:“小陳,生病了?”

陳蟬衣站在門口,一句話都沒說。

劉院看著她,心裡有點感慨,其實陳蟬衣小時候他還見過,那時候他和她父親陳如晦共事,一晃多少年了,她都長這麼大了。

“你的事你爸都和我說了,這個最近啊,甲流本來就比較嚴重,你這都感染了……”

“沒有感染。”陳蟬衣打斷他,“我隻是普通感冒。”

劉院啊一聲改口:“普通感冒,普通感冒也要注意休息的呀,也不是不讓你乾活,你想多學點東西我們也都很支持,但是呢也不能不顧及自己身體……你看,要不你回去跟誰調個班休息一天呢?你爸爸還要著急。”

陳蟬衣那天晚上回去,和瞿雨音說了下情況,她不想無緣無故請假,問她能不能調班。

瞿雨音很爽快答應了,陳蟬衣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可能真是病得重,她昏昏沉沉睡了一晚上。

早上門被敲響。

陳蟬衣往門口應了聲,套上外套去開門。

樓道裡是十幾個黑衣男人,抬著幾台箱子,看見她,領頭彎腰問好:“小姐。”

陳蟬衣皺了皺眉:“你們是?”

“我們是鄭小先生身邊的人,這是他給您帶的禮物。”

陳蟬衣眼睫一顫:“鄭容微?”

領頭頷首:“是的。鄭先生過段時間回國,東西先給您送來。”

陳蟬衣呼吸凝滯,她不關心鄭容微什麼時候回國,她隻想知道:“你們怎麼會有我這裡的地址?”

黑衣男人愣了愣,儘管有些奇怪她的反應,不過還是照實說:“是陳先生告訴我們的。”

陳蟬衣心一下子沉到穀底。

她側過身,麻木看著他們將一抬抬上好的楠木箱搬進來,每一件都拆來給她查驗,珠寶最多,也有各樣珍奇有趣的擺件,數不勝數。

陳蟬衣站在那裡,麵無表情地點頭,心裡沒有一點波瀾。

等到所有人離開,她掏出手機,立刻撥通了陳如晦的電話:“你為什麼要把我的住址告訴彆人?”

那頭陳如晦覺得莫名其妙:“什麼彆人,你們不是快結婚了嗎?”

“所以我就得允許他的人隨意出入我家門?”

“這怎麼了,他送東西給未婚妻,不正常嗎?”

她氣急:“不正常,就是不正常!這是我家,我的房子,我沒有要把住址告訴彆人,你為什麼要替我做決定?”

陳如晦也跟著吼起來:“我替你做什麼決定了?他是你未來丈夫,不過給你送點東西,又怎麼刺激你了?”

“他影響我了,你也影響我了。”陳蟬衣手腕發抖,“可以讓我好好工作嗎?”

陳如晦都聽笑了:“工作,工作重要嗎?你不工作就在家當個闊太太又怎麼樣,是陳家養不起你,還是鄭家養不起你?”

“可是倘若我不想讓他養呢?”

陳如晦:“那由不得你!”他疾言厲色道,“既然訂婚,你就絕對沒有反悔的權利。這麼多年,我真是慣著你,要麼你慢慢和他培養感情,我不乾涉,要麼,你現在就滾回臨海備婚,你自己選!”

那頭說完,像是不想再和她多言,迅速掛斷了電話,手機裡隻剩下一片忙音。

陳如晦總是這樣,永遠在替她做決定,訂婚也好,當初選專業選院校也罷,她從來沒有自己做過主。

手機掉在地毯上,屋子裡,木箱潮濕的氣息淡淡彌散,吸進肺腑,像是打了一支鎮定劑。

陳蟬衣慢慢坐下來。

窗外雨聲嘩嘩,可她的身體,仿若著了火,無論如何也不能平靜。她逼迫自己像往常一樣安靜下來,卻怎麼也做不到。

沉默三秒。

陳蟬衣從地毯上撈起手機,下載程序,點擊搜索。

她要搬家。

她不要再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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