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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芳辰（上）
第二天二月十二花朝節，恰是黛玉生辰。黛玉烏發蟬鬢、蛾眉青黛、絳朱點唇，膚光勝雪，身著大紅遍地織金玄狐皮褂子，外罩大貂鼠昭君套，蓮步輕移，往賈母處請安。
邢夫人與尤氏都在，賴嬤嬤也在賈母下手的小杌子上坐著，見黛玉進來，連忙起身。黛玉請安，讓賈母一把抱住，坐在自己身邊。
賴嬤嬤歎道：“我的天爺啊，這不是跟神仙下凡一樣。老祖宗當真好福氣啊！”
邢夫人笑道：“可不是，更難得，伶俐還可人疼。可惜我和大老爺就一個兒子，否則說什麼也要留在家裡。我天天看著，飯還可以多吃三碗！”
賈母笑罵：“你是莊戶人家嘛？！就吃三碗！我何嘗不想留她在家，偏偏是聖上下的旨意，我老婆子有什麼辦法？！”
尤氏也笑：“咱家裡最出眾的姑娘，一個選入天家，一個被王府拐走，這剩下的一個還要嫁入彆家，怪不得人家不愛養女兒呢！”
黛玉叫她們說得低下頭，又不能走。
賈母道：“今兒是你十八歲的生辰，一會子要在園子裡擺酒，大家就都在一處坐坐吧，到時一起過去，也不用兩頭跑。”
黛玉應了，想起這是在家裡的最後一個生日，不由地有點感傷。
賈母問她身體如何，又問東西繡得如何了，又交代蔣嬤嬤、紫鵑和雪雁等人，用心服侍等語。
祖孫倆正說著話，李紈帶著迎春、惜春走了進來，姐妹一處馬上就熱鬨起來了。黛玉唯恐惜春做出什麼來。當著眾人的麵，惜春倒乖覺得很。
眾位長輩說起各家公子，哪個愛文，哪個習武，哪個捐了官，哪個領了差，惜春也樂嗬嗬地聽著。
賈母心頭疑惑：這也不像是尤氏說的孤拐性子，或是要去做姑子的樣子。迎春也就罷了，若是惜春再出一個幺蛾子，讓彆人怎麼說賈家呢？難道是她不會教養孩子不成？況且又是東府養在這邊的，越發不好交代了。
一會兒功夫，寶釵也來了，她身後跟著麝月和鶯兒。麝月打扮得鮮亮，身上穿著大毛黑灰鼠褂子，鬢邊簪著水靈靈的紅杏。
尤氏和李紈微覺詫異，相視一眼，倒也沒有說什麼。
賴嬤嬤看著寶釵，道：“雖說府上仙女兒似的姑娘要去彆人家，可老祖宗也不算虧，這不，牡丹花兒似的人物，還是落到了咱家！”
賈母指著寶釵，笑道：“她比我們家的這些孩子更穩重些，年紀輕輕就當家了，我們這些人可以在這裡說說笑笑、閒坐著嗑瓜子，全靠她在前頭忙活。”
寶釵笑著應道：“老祖宗言重了，本就是我們該當的。”
賈母問：“前頭沒什麼事吧？”
寶釵道：“今兒沒什麼大事，最大的事就是咱林妹妹的十八壽辰了。就是再忙，也要來沾沾我們壽星女的福氣。”
賈母笑著點頭，道：“好，好！你們本來就要好，以後姑嫂間也要親近些！”
又見寶釵身後的麝月，賈母問道：“這是……”
寶釵笑著把人推上前來，道：“老祖宗您瞧瞧，這個齊不齊整？給您孫子研墨倒茶好不好？給您孫媳婦打簾捶腿好不好？”
賈母眯著眼看了一下，鴛鴦連忙遞上一副水晶鏡，賈母戴上後細瞧了一番，道：“這不是寶玉身邊的麝月嘛？平常看著不出挑，沒想到這麼一打扮居然挺標致！”
寶釵笑道：“她伺候了寶二爺很多年，平時不聲不響的，隻知道做活，其實也是個美人胚子，我想著寶二爺得她服侍慣了，索性就留在身邊吧，不知老祖宗覺得如何？”
賈母心裡是不喜的，就算她溺愛寶玉，也非常講究規矩。寶玉新婚才四個月，就給丫頭開臉，傳出去也不好聽。這寶釵是賢惠過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大太太的兒媳呢，
但轉念一想，寶釵為什麼要等著這時分帶麝月來磕頭，她又為什麼要選麝月？賈母心裡門清。
賈母本也要給王夫人一個警告，況且她也惱恨襲人投靠了王夫人，故而笑著點頭道：“很好！你想得這樣周到，這便很好！”又對麝月說道：“你主子這樣抬舉你，你要用心服侍主子才行！”麝月含羞應了。
於是鶯兒上前，扶著麝月給眾位太太、奶奶和姑娘見禮，各人也都給了賞。黛玉和姊妹們淘氣，拉著麝月的手叫“姐姐”，麝月更是慌得手腳沒處放。
寶釵笑道：“壽星公最大，她既這麼說，你應了便是。對了，還要她再出一份禮，誰叫她今日做壽呢！”
黛玉果然又讓雪雁給了個荷包，麝月行了個禮雙手接過。大夥兒見麝月這麼老實，笑得更歡了。
一時大觀園裡要開宴，但王夫人和鳳姐還沒來。尤氏看看李紈，李紈輕輕搖頭，尤氏便沒有問，跟著眾人往園子裡去了。
宴席擺在嘉蔭堂，後頭凸碧山莊搭了戲台子。賈母道：“若是擺在曉翠堂，對著水景更好些呢。隻今年也不知怎麼了，二月裡了，還是這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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