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奶奶燒完紙後,我打算離開村子了。
我無家無業也沒有朋友,因此也沒收拾什麼東西。
我緊緊攥著兜裡皺巴巴的五十塊錢,那是我全部的積蓄。
我身上穿著的那件破舊衣裳,補丁摞著補丁,線頭在風中肆意飛舞。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可即便如此,一想到血海深仇,我便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決然地走向了村口的大巴車站。
大巴車緩緩駛來,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上了車。
剛一上車,我就感受到了周圍乘客們異樣的目光。
這些人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低著頭,腳步慌亂地找了個空位坐下。
這時,我聽到前排的兩個乘客低聲議論著:“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穿得這麼破?”
“一看就是從哪個窮鄉僻壤來的。”
他們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車廂裡卻格外清晰。
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試圖讓自己變得不那麼顯眼。
一路上,我都能感覺到那些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我身上,如芒在背,讓我坐立不安。
終於,大巴車抵達了縣城。我懷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下了車,眼前的一切讓我徹底驚呆了。
街道上車水馬龍,汽車一輛接著一輛,喇叭聲此起彼伏,震得我耳朵生疼。
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陽光灑在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讓我有些睜不開眼。
我站在街頭,像個木頭人一樣,不知所措。
周圍的行人腳步匆匆,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想邁出腳步,卻又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我緊緊地攥著衣角,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可身體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我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心中的孤獨感愈發強烈。
人海茫茫,我該從何處去尋找洛家?
無奈之下,我隻能將找仇人的念頭暫時壓在心底,想著先得在這個城市生存下來。
可我隻有小學文化,又身無長物,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乾些什麼。
我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打聽,問了好幾個人,大多數人都隻是不耐煩地搖搖頭,連話都懶得跟我說。
“小兄弟找活乾?”
這時一個沙啞的煙嗓在我身後突兀地響起。
我猛地轉過身,一個身著鱷魚牌夾克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裡。
他脖頸上戴著的金鏈子,在油汗浸潤下泛著黯淡的光。
他伸手遞來一張名片。
我接過一看,上麵沾著黃褐色的茶漬,寫著“德發建築公司王德發”。
我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他。
這一看,我心裡“咯噔”一下,隻見他印堂處纏繞著血光煞氣,左肩的陽火幾近熄滅,隻剩下微弱的一絲光亮,而右肩卻詭異地燃著幽綠的火苗。
更讓我心驚膽戰的是,他周身盤旋著一層濃重的黑霧,在黑霧裡,隱約可見數張扭曲的人臉,那些人臉張牙舞爪,在痛苦地掙紮著。
“管吃住,日結兩百。”
王德發彈了彈手中的煙灰,火星四濺,有幾顆落在了他起球的西褲上。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我:“隻要你去了,今天就能上工,晚上就能住工棚。”
我猶豫了一下,心裡雖然對他充滿了警惕,但眼下我身無分文,又急需一份工作來維持生計,便咬了咬牙,答應了下來。
不一會兒,我便跟著王德發來到了工地。
還沒踏進工地,攪拌機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就已經傳來。
當我真正走進工地時,一股濃重的鐵鏽味混合著水泥粉塵撲麵而來,嗆得我直咳嗽。
眼前,八棟尚未封頂的灰色建築如同一頭頭巨獸的獠牙,直直地刺向天空。
當王德發帶我走進工地後,我習慣性地抬起頭,看向周圍的工人。
這一看,我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這些工人的氣運偏黑,濃鬱的黑色氣息籠罩在他們身上,預示著一場巨大的災難即將降臨。
我渾身都在發抖,一臉的不知所措。
一般的工程偶爾死上一兩個人雖然不幸,但也不算太稀奇。
可如今這麼多工人都被這種不祥的氣息籠罩著,這就太不尋常了。
可不管怎麼樣,我已經沒有了退路,隻能暫時在這個工地住下來。
王德發帶我來到了一個臨時搭建的辦公室。
王德發推開門,示意我跟著進去。
辦公室裡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煙味。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前,他穿著一件沾滿汙漬的工作服,頭發亂糟糟的,嘴裡叼著一根煙,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圖紙。
“李工頭,新人帶來了。”王德發笑地說道。
被稱為李工頭的男人抬起頭,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把手中的煙掐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朝我走了過來。
他的眼中透露出一絲威嚴,讓我不禁有些緊張。
“身份證押著,乾滿七天還你。”李工頭的聲音平靜,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我心裡“咯噔”一下,押身份證這種事讓我本能地有些抵觸。
但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又沒有彆的選擇。
我隻好咬了咬牙,從兜裡掏出身份證,遞給了他。
李工頭接過身份證,仔細地看了看,然後把它放在了辦公桌上的一個抽屜裡,順手鎖上了抽屜。
“今晚就能住工棚。”
李工頭說完,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著說道:“看你這身板,應該能吃苦,好好乾,不會虧待你的。”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隨後,李工頭帶著我離開了辦公室,朝著工棚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簡單地給我介紹了一些工地的基本情況。
我一邊聽,一邊四處張望著,心中對這個陌生的環境充滿了好奇和警惕。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了一個工棚前。
李工頭推開工棚的門,一股悶熱的氣息撲麵而來。
我跟著他走了進去,隻見工棚裡擺放著幾張床鋪,床鋪旁邊還放著一些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這些東西看起來都有些陳舊,上麵還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我心中不禁有些詫異,看著這些東西,很明顯這個床鋪之前是有人住的。
我皺了皺眉頭,正準備開口詢問,李工頭卻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笑著說道:“這裡的一切都屬於你了。”
我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問道:“工頭,這床鋪之前有人住吧?怎麼突然就都歸我了?”
李工頭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彆多想,之前住這兒的人家裡有點急事,突然就走了。這些東西他也沒帶走,就留給你用了。你就安心住下,有什麼問題隨時來找我。”
雖然李工頭的解釋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但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看著這個工棚裡的一切,我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
但我也知道,現在追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隻能先住下來,再慢慢觀察這個工地的情況。
“行,謝謝工頭。”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李工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