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聽到陸詩遙的建議之後,顧旭便嘗試在這個白茫茫的世界裡,閉上眼睛,運轉功法,體悟天地大道。
按理來說,這裡是一個完全由意識構成的世界,不存在任何天地真元或陰煞之氣,自然也無法提供能量來源。
但是顧旭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能夠像在大荒世界一樣正常運行《赤炎真元》,並感受到一股源源不斷的能量湧入體內,融入經脈之中。
“這是怎麼回事?”他微微皺眉,暗自思忖,“這股能量究竟從何而來?竟然能讓我在魂飛魄散之後,仍然可以繼續修煉?”
他將一縷神識投入到這股能量之中,借助因果大道追溯其源頭。
霎時,他看見無數條因果之線從這股力量中延伸而出,穿透池塘厚厚的冰層,與大荒世界的芸芸眾生緊密相連。
“原來是香火的力量。”
這是一個情理之中的答案。
陸詩遙剛剛提到,他雖然已經死去,但卻仍以一種特殊的形式存活在大荒眾生的思念之中。
正是大荒眾生對他的懷念與崇敬,以香火的形式,源源不斷地支撐著他的修行,讓他得以繼續變強。
“既然如此,在這片天地間,我也沒有彆的事情可做,不如借這個機會繼續修煉,看看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突破到第九境,”他想,“第九境的修士,早已超脫肉體與神魂的束縛,蛻變為一種概念化、能量化的存在。
“就像玄丹天尊,他的存在即是他的名字。隻要他的修士吟誦他的名號,他的意識與力量便能隨之降臨。
“若我能成功修至第九境,說不定也能化身為某種概念,借大荒眾生的思念涅槃重生。”
“陸小姐,多謝你了!”
想到此處,他目光落在陸詩遙那月中聚雪般的絕美容顏上,語氣誠摯地說道。
大荒的眾生思念著他,而他同樣深切地思念著他們。
若有機會,他多麼希望能夠重新回到人間,親吻他的妻子們,擁抱他的女兒,和他的臣子們一起,讓大荒世界沿著既定的軌道繼續繁榮發展,去做那些他想做卻未做完的事情。
陸詩遙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嘴角含笑,卻未開口,似乎是在無聲的鼓勵他。
她那雙轉盼流光的眼眸中,倒映著他的身影。
白色的裙裾,黑色的長發,極致對比的色彩,如冰天雪地間的一幅生動的水墨畫。
下一刻,一陣寒風呼嘯而過。
陸詩遙的身影如同玻璃般碎去,化作漫天飛舞的雪花,然後緩緩飄落於大地,觸地的瞬間融化成水,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她一同消失的,還有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冰封如鏡的池塘,以及曲折蜿蜒的石橋……
顧旭眼前的所有景物儘數消散,世界重新歸於一片白茫茫的空寂,仿佛置身於天地未開的混沌之中。
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懸在半空,伸向陸詩遙剛才站立的地方,仿佛想要阻止她的離去,又像試圖接住她化作的雪花。
然而,這一切終究隻是徒勞。
飄落在他掌心的雪花,瞬間化作冰涼的水珠,隨即滑落指尖,再也不見。
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當初麵對空玄散人時,她為了救他,不惜燃燒自己的靈魂。
那時的他,過於弱小,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化作清水,悄然逝去。
“陸小姐,謝謝你,”他望著空闊無垠的雪白世界,再一次道謝,“你曾說過,你想重新做一個人類。
“若我有幸修至第九境,我定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你,助你重返人世。”
…………
顧旭隨意在地上盤膝而坐,緩緩閉上雙眼,神思逐漸沉浸入那空闊無垠的意識世界之中。
要晉升第九境,他必須先修至第八境圓滿,完成“九幽獄”的構築,建成九座地獄,掌握九大權柄。
他如今已建成八座地獄,隻差最後一座“東北幽都鑊湯地獄”尚未完成。
之前,他之所以遲遲未能邁出這最後一步,是因為他在天宮浮島之戰後,缺乏足夠刻骨銘心的經曆與恰如其分的機緣,難以在身體力行中進一步探索,再去開辟出一條真正屬於自己的大道。
然而此刻,在經曆了玄丹天尊的入侵、自身的死亡,感受大荒眾生對他的深切思念後,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絲突破的契機。
人生有三見,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幾年前,他從地球初至大荒世界。
起初,他迷茫無措,惶恐不安,但最終接受了現實,適應了新的身份,並坦然麵對那充滿惡意的命運——若不能在三十歲前修至聖人境界,便將命喪黃泉。
這一路,他曆經滄桑,嘗遍榮辱,走過高峰也跌入低穀。
他曾在洛京享受萬人喝彩的榮耀,也曾淪為通緝犯,被舉國追殺,無路可退。
在絕境之中,他登上昆侖之巔,與紫微大帝完成了命運中注定的一場了斷。
自那以後,他終於將命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此乃見自己。
他走過萬水千山,見過北冥的鯤鵬,見過東海的歸墟,曾回到過去,也曾前往未來。
他曾棲身陋室,被囚牢獄,也曾高坐金鑾殿。
他看到過京畿農田焚燒成灰,洛京官道百鬼夜行,也見過慶功宴上酒池肉林,王公貴族倚紅偎翠。
他更曾踏足虛空,眺望無垠宇宙,甚至步入無色天,深切感受到自身在浩瀚天地間的渺小與卑微。
此乃見世界。
如今,生死之間,他終於真正見了眾生。
眾生有眾生相,於千萬眾生來說,眾生相就是千萬個本我。
他們或許可愛可敬,或許可憎可厭。
他們的人生大多平淡無奇,沒有轟轟烈烈的壯舉,沒有驚天動地的輝煌。
他們每個人的力量都微不足道,渺小得幾乎可以被忽視。
然而,當他們的力量彙聚在一起,便會化作滔天的洪流,足以撼動山河,改天換地,甚至逆轉命運的走向。
……
想到這裡,顧旭心念一動,一口巨大的銅鑊從深邃的地底緩緩升起,縱廣四十由旬,鑊中盛滿沸騰的鐵水,熾熱的液體翻滾咆哮,散發出灼人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