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知道歸乾關必失，不論是洞幽神通的未卜先知，還是眼下的局勢，此時死守無異於以卵擊石。
但是他沒得選，他必須要撐到武翌帶著五萬禁軍到來，才有真正的生機。
到時候五萬大軍在手，就算丟了歸乾關，他也不怕。
畢竟有人教過他，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所以對不起了
李昭複雜的看著一個個倒在自己麵前的鮮活的身影，眼底有說不出的難受。
身邊形影相隨的成興似乎看到陛下傷神，輕聲安慰道“陛下，這些將士能與你一起守城，他們即便陣亡也是快意的”
“更何況這些死傷，不賴陛下的。”
李昭回神點頭，小聲道“朕明白，朕知道可朕依舊難受。”
“他們是為朕所亡，為大乾而亡”
“他們本不該如此的”
成興聞言沉默了。
雙方鏖戰至月上中天，西戎北蠻的人潮這才緩緩退下。
李昭看著城頭十不存一的將士，心底莫名一疼。
過去的教育和見識，從未讓他經曆過這些，如今看著這些人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自己麵前不說，更是在臨死之際，高呼這陛下萬歲徑直撲入敵陣，寧死也要帶走一兩個敵軍滾落城頭。
而自己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曾以為崽賣爺田心不痛的李昭，現在有些不敢看這些人真摯的目光。
此時城頭沉默如淵，滿是渾身血漬一臉倦色的士兵，李昭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便收起龍淵劍，彙同登上城樓的軍醫，一起幫這些活著的士兵包紮傷口。
沉默的城頭微微起了一絲騷動，卻被李昭沉聲壓下“你們為大乾效死，朕為諸位包紮傷口算什麼？”
“都坐下歇息！”
成興看著這一幕，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此舉一出西北各軍豈會不以陛下為首？
倏然，成興猛地轉頭，看向身後歸乾關的後方。
夜色之中，一道綿延極長的火光正浩浩蕩蕩的朝著歸乾關狂奔。
成興興奮道“陛下！援軍來了！”
聞言，城頭頓時一片嘩然，薛原也驚喜道“真的假的！？援軍何在！”
成興大聲道“內臣斷定屬實！就在十裡外！”
李昭心底微微鬆了口氣。
倏然，夜色中驟然劃過一道冷光，直奔歸乾關城頭。
硺~一聲悶響，冷光狠狠紮進歸乾關的城頭匾額。
薛原上前，摘下箭矢上掛著的紙條，撇了一眼後眼神驚悚，慌忙起身看向城外。
旋即頹然坐下。
李昭專心幫著眼前的士卒包紮，頭也不回道“信上說什麼？”
薛原嘶啞道“陛下，對方也來了援軍”
李昭一頓，心底並不意外。
周圍的士兵則是掙紮著站起身，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起身的士兵呆立不動。
見狀成興躍上城頭，看到歸乾關外兩道搖曳的火路，腳下也不由得一慌。
“陛下聯軍又來了援軍！粗略估計足足十萬啊”
此時有了李君羨領兵之能的李昭頷首道“朕早有預料，歸乾關僅憑我們很難守住。”
“陛下，那現在我們怎麼做？”薛原苦澀道“近三十萬大軍還是如狼似虎的西戎北蠻”
“僅憑五萬禁軍恐怕也很難守住歸乾關啊”
此時包紮好傷口的李昭拍了拍一臉絕望的士卒，輕笑問道“害怕死麼？”
那名軍士毫不遲疑的搖搖頭。
李昭起身，看著四方朗聲道“朕知道你們都不怕死。但是朕怕”
“朕怕你們這些好兒郎都被拖死在歸乾關這。”
“所以，歸乾關，朕不守了！”
一言出，滿場驚呼，薛原起身愕然道“陛下！為何！隻要撐到大軍到來！歸乾關並非守不住！”
一眾士卒也不解的看著李昭。
“陛下！不能啊！”
“陛下！歸乾關不能丟！”
“我等就是死也要死在歸乾關！”
李昭沉聲道“朕知道，知道你們為大乾，為歸乾關效死之心，但歸乾關守得住麼？”
“薛將軍若你有五萬禁軍，一萬鐵麟騎，你可敢立下軍令狀，勢必守住歸乾關？”
薛原咬牙道“末將不知道守不守得住，但末將知道！末將的袍澤也知道！守不住也要守！哪怕死也要守！”
李昭看著這些眼神決絕的將士，心底再次一抽，隨後平靜道“那這樣你們的死就毫無意義！”
“你們把希望寄托於朕身後的五十萬大軍。但是朕告訴你們，在歸乾關陷落之前， 五十萬大軍絕對不會到歸乾關！”
話落，一片嘩然，所有軍士茫然不解的看著李昭。
“陛下為什麼？這是大乾的大門啊！”
“他們不也是大乾的一員麼！”
“三百裡怎麼可能趕不到，陛下你一定是在說笑吧！”
聽著士卒的不敢置信的問話，李昭看向薛原，沉聲道“薛將軍，你說呢”
薛原沉默了。
此時的城頭上儘是跟著薛原征戰半生的老卒，看到主將這個模樣，心頓時沉到穀底。
有人麵若死灰道“將軍為什麼啊？”
薛原聞言，嘶啞道“因為有人有很多人不想陛下回到京師。”
“可於閣老不是”
“沒有萬一，在薛將軍和西北軍沒有元氣大傷之前，歸乾關是不會有援軍的”李昭平靜道。
有了李君羨對軍事的天賦，再加上李昭自己腦海的內容，眼下很多情況，李昭一眼即明，所以說的很篤定。
不然歸乾關也不會丟了
李昭冷笑道“他們就是要朕死，要朕的肱骨薛將軍死。就算不死，沒有守住國門的大罪，也足以讓你我二人被釘在恥辱柱上。”
“這歸乾關，注定是死地，朕死了無妨，但朕不能讓你們這些為國效死好兒郎空耗此地！”
“更何況，你們現在是西北軍的火種！”
薛原聞言，鄭重的看向李昭，沉聲道“陛下，直說吧，你想怎麼做！”
“末將和眼下的西北軍，聽你的！”
李昭吐出一口濁氣，站在城頭上背對眾人，直麵城外的西戎北蠻聯軍。
一字一句道“他們來的，朕為何去不得？”
“這歸乾關，不守了！”
“諸位，可願隨朕去西戎走一遭？”
“寇可往，我亦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