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的哭是彆人代替不了的,她的傷痛、她的冤屈、她的無助、她的悲憤隻有她自己知道。
以前她也有過難受的時候,但那些難受與現在的處境比起來,真就是無所謂了。
那時候一些所謂的難受,或者說是不愉快,和現在比起來更像是自己鬨情緒、耍態度、玩矯情、自尋煩惱罷了。
而且那時候真有了什麼煩心事,隨時可以和媽媽訴說訴說。如果在身邊的話,還可以靠著肩頭或者是撲在懷裡任性一下。
無論多麼難受、多麼倒黴、多麼委屈,在媽媽半真半假的批評、教育、勸導、寬解、嗔怪、甚至是戳兩指頭之後,一切都會煙消雲散,完好如初。
現在無論自己遇到了什麼情況,無論自己多麼痛苦,媽媽隻是躺在那裡,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管。
這種無助是李恩有生以來從未體驗過的。因此,她覺得如果媽媽走了,自己也可能過不了這一關。
一開始沒往這方麵想,是她覺得無論如何媽媽不會撇下她不管的。儘管古蘭昏迷不醒的讓醫生護士都束手無策,但她是相信媽媽會回來的。
她覺得媽媽從年輕一步步過來,是那麼出色、那麼優秀,遇到了那麼多的事情,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在她心裡媽媽就是無所不能、無所不在。她從來沒有意識到、或者說從來沒有想過會沒有母親的那一天。
剛才在和媽媽念叨那些母女間的過去時,忽然意識到媽媽真有可能回不來時,真有可能不再管她了時,不由就悲從中來。
時下的李恩與其說是悲傷,莫如說是恐懼。她從小依賴母親慣了,她害怕沒了母親的日子可怎麼過?以後再有了事情和誰說?特彆是有了難題誰來幫她解決?
何況眼下難題已經來了。
由於古蘭長期住院,李恩上班不得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工作極受影響。
現代化的工作都是係統性、整體性很強的。每個人的崗位都是整個係統、整個體製中的一個環節、一個鏈接。
哪一個人的工作不正常,都會影響到全係統。也就是說整個單位方方麵麵的工作效率、業績都會受到影響。
李恩自參加工作以來,一直很敬業、很努力、很優秀。所以一直得到上司的關注、賞識,一直不斷地把她放在一個比一個重要的崗位上。
就在領導將要把她提拔到更重要的崗位上的節骨眼上,古蘭病了。
一開始請假侍候母親,領導是很照顧的,同事們也很同情、理解和關心,幫她承擔了很多的工作量。
但是大家包括李恩也沒想到,古蘭會一病不停,長期住在醫院裡不出來了。
時間久了,領導失去了耐心,同事們沒有了熱心,甚至一些彆有所圖的人動了歪心。
特彆是原來一些對李恩的出色表現、驕人業績和得勢得寵羨慕嫉妒恨的人,暗地裡借機對李恩發起了流言蜚語的中傷、攻擊。
客觀上說李恩確實影響了工作,人家是有的放矢。主觀上領導也認為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總不能因為一個人而讓大家積怨,漸漸地領導就有了動動李恩的想法。
有好友提醒李恩要提防提防,儘量能保持正常的出勤率。還說領導如果動她就不會輕動,因為領導輕易不會動她的,既然要動可能就不會顧忌以前的表現、關係和麵子了。
這正是李恩的傷心之事和為難之處。
傷心的是,十幾年的努力將要付之東流,領導無情而又怪不得領導。
為難的是,母親這個情況,她怎麼能儘量保持正常的出勤率。而不能保持正常的出勤率,出路就隻有一條。
想到這種隻有一個結果的單項選擇題,李恩的心是拔涼拔涼的。哭的就更加悲悲切切的了。
俗話說母子連心,這時也可能就應了這一點。
就在李恩墜入悲悲切切悲悲、淒淒慘慘戚戚之中不能自拔的時候,古蘭突然抖了一下。
這一抖讓自愛自憐的李恩吃了一驚,她也陡然停下了哭聲。
一開始她不敢相信,認為可能是錯覺。最大的可能是自己恍惚了一下。
但是她是多麼願意是母親抖的啊。
便不哭也不泣了,一動不動瞪大了眼睛,看著母親。
她怕自己如果有一點動靜影響了母親抖動,妨礙了母親回歸,那將是大逆不道的罪不可赦。
好在母親在自己的注視下和期盼中又奇跡般的抖了一下。
這次李恩看清楚了,母親的身體是真的顫抖了,雖然很輕微,但是真實的,不是幻覺。
李恩不免大喜過望。
但是這一次她又很沉得住氣。她沒有叫護士,也沒有喊醫生。她隻希望媽媽一個人慢慢地回來,而害怕外界的任何乾擾把冥冥之中的母親引到岔路上去。
儘管李恩在外邊小心翼翼的,古蘭卻一點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隻是她時不時的要抖那麼一下,有時候抖那麼兩下,或者兩三下,就那麼吊著李恩的心。
在李恩看來,古蘭抖幾下差彆都不大。她覺得隻要一直抖著,說明母親的命就在,還可能說不定哪一刻就能回來。所以說這一抖充滿了希望。
問題是,母親如果隻是這麼抖,總是不能醒來,那又充滿了變數。如果不能醒來,就算一直抖又如何?如果不抖了又如何?會不會變得更糟?會不會就此作彆?
其實,這一抖對裡麵的古蘭來說,卻是至關重要的。
古蘭的高燒確實不是一般的病理現象,而是她的生命發生突變的跡象。
這次高燒和上一次的發燒表麵上看起來是一樣的,差彆就是程度的不同而已。其實應了那句話: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因此,這次高燒無論外麵的醫生護士怎麼樣給她施救,都是不起作用的。
上一次高燒發燒的是她的機體,藥物對她的體溫有著很明顯的控製、鎮壓、和轉換作用。所以,能夠讓它下降、下降、再下降,直至讓她醒來。
這次高燒發燒的是她的神魂,物質的東西對神魂的作用是極其有限的。往往隻能停留在控製這個層麵上,而不能進一步深入實施治療。就如一些精神病患者,不管用什麼、用多少藥物,他總是會反複發作,而不能治愈一樣。
而且古蘭的神魂,這次發燒並不是一次簡單的精煉,而是一次複雜的淬煉。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次全新的再造,有著質的飛躍和提升的很大可能。
常規的藥物不但對她的神魂的高燒和激變不起作用,弄不好還會弄巧成拙,適得其反。那樣可能就真的要了她的命。
所以說,看到她的抖,幸虧李恩沉得住氣,靜觀其變,沒有去喊醫生。這也算是母子相通的一次證明吧。
無動於衷之中,女兒卻是在助母親成功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