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珂羨慕地望著顧然,對他說:“加油。”顧然嗯了一聲,笑道:“我死得儘量硬氣點,不給我們兩個丟臉。”陳珂因為沒有掌握【場景漫畫家】的第一個夢,無法參加手術,所以他以輕鬆的語氣,說了句自貶的話。“覺悟還算不錯。”蘇晴伸著懶腰起身,“這世界上有太多失望,就是因為有太多不該有的奢望,放低心態,可以穩定情緒。”“你這麼瞧不起我,就沒有想過會影響我的情緒嗎?”“在這個隻顧自己的年代,打擊你,能讓我情緒穩定而愉悅,有什麼不對嗎?我連上班都是‘麵對老板的期望,少問自己為什麼,多問老板憑什麼?’”何傾顏顯然相當讚成這個觀點,幫蘇晴補充:“‘拒絕精神內耗,有事直接發瘋。’”你們當然可以!一個老板親女兒,一個真的瘋女人。何傾顏忽然用手指戳顧然的腰:“小然然,不允許在心裡說我的壞話哦!”“嘶!”顧然觸電似的閃躲。蘇晴笑了,問他:“伱怕癢?”“不怕啊。”他茫然地搖頭。“是嘛。”蘇晴笑得意味深長。從那張清雅絕美的臉上,顧然隻能感受到恐怖。“不準你欺負顧然。”何傾顏閨蜜似的挽住顧然,“小然然,我保護你!”顧然想把手抽出來,何傾顏抬起另一隻手,對著五指輕輕“哈——”了口氣。像是不聽話的小孩看見母親彎腰脫鞋,顧然一下子老實了。蘇晴上前,從中間將兩人分開。她語氣平靜地警告何傾顏:“你自己想怎麼瘋都行,但請你彆影響所裡其他人的情緒。”何傾顏與蘇晴對峙。忽然,她肯定道:“蘇晴,你吃醋了!”何傾顏興奮得像是隻用一個幣就抓到了自己想要的娃娃。顧然沒有心思去擔心被撓癢癢了,也忘記了何傾顏挽住自己時,不想觸碰到些許柔軟。陳珂小心翼翼地窺探蘇晴的情緒。可惜她主要學的是催眠療法,隻有對躺在床上的人有高強度的情緒感知能力。下一刻,何傾顏笑道:“彆吃醋了,我也牽你的手,我們兩個才是真正的好閨蜜。”她挽住蘇晴的手。是吃這個醋?蘇晴低頭看了一眼:“鬆開。”“那我挽顧然,他是第一次,被我影響了情緒,不知道會不會很快結束。”蘇晴沒說什麼了,往辦公室門外走去。何傾顏笑嘻嘻地挽著她,經過時,又挽住顧然:“我們三個一起走。”接著,她看向陳珂:“珂珂,你也一起來,顧然,你牽她的手。”陳珂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一下。“你們過家家嗎?”在門口等他們的江綺,看見三人手挽著手,忍不住笑道。“其實我是小紅娘,”何傾顏道,“正把一對癡男怨女勾結在一起。”蘇晴抽出自己的手。顧然也緊隨其後。“沒關係。”何傾顏笑著背起手,“我是你們兩個的紅繩,隻要我活著,你們兩個的姻緣就不會斷。”陳珂的價值觀,和蘇晴、何傾顏不同。為了蘇晴和顧然的情緒,她決定自我犧牲。她上前一步,好奇地問何傾顏:“何醫生,你對姻緣有研究嗎?我最近剛分手。”“我幫你算算!”何傾顏一下子來了興趣,“你什麼星座?”“唔——,我對這些不了解,出生日期是八月二十六日。”“那過幾天不就是你的生日了嗎?”“是吧。”語氣不確定,但不是不確定,是不在意。“什麼是吧?就是!小晴晴、小然然,你們聽見了,小珂珂過幾天生日,你們彆忘了生日禮物!”“不用!真的不用!”陳珂試圖挽回,她覺得自己好像雪上加霜了。蘇晴和顧然都沒回頭,但兩人都聽見了。“八月二十六生日禮物”顧然沉吟。“彆人一分手,你就這麼上心?”蘇晴瞧不起他似的撇了一眼,“難怪你挨揍。”“上心?”顧然回過神,“我在想,八月二十六號我還沒發工資!”蘇晴覺得好笑,她壓低聲音:“覺得陳珂生的不是時候?”“太不是時候了!”“我借你。”“不會是高利貸吧?”“你真以為我家是開精神病院致富的?”“你是在承認,還是否認?”“我說的意思很難懂嗎?”“不難,隻是我不敢相信,生日禮物送賀卡怎麼樣?我親手寫的賀卡,誠意滿滿,無價之寶!”眾人走出住房區,太陽早已經完全升起。光芒璀璨,彷佛手電筒對著瞳仁一般將世界照得透亮,沒有一絲陰暗。“這樣的地方,哪怕隻是出來走動,病人的病情也會變好。”顧然忍不住道。“這就是為什麼我選擇自然療法的原因。”蘇晴也沉浸在這樣的日光與景色中。從{靜海}所在的半山腰往下望去,春山腳下樹木蔥蘢,蒼翠欲滴,遠處是如巨大藍色寶石的海洋。大海與春山之間,下方是兜風的絕佳去處——海邊公路,上方是每隔兩分鐘必有一趟的航線——飛機繪下浪漫的航跡雲。繼續往前走,就是病房區。這是顧然第一次來病房。沒有想象中的陰森恐怖,兩米高的棕櫚樹被當成竹子,哪裡有角落,就往哪裡種。病房的總體結構是「回」字型,最中間是一個大型天井般的中庭草坪。天氣好時,病人可以在護士的陪同下,在草坪上散步。病房一共三層,病房十八間,‘回’字有三條邊都是病房,三條邊裡每條邊有兩間病房,第四條邊是護士台和治療室。江綺為顧然、陳珂、何傾顏三人介紹這裡的情況。“現在病房區一共有七位病人,不是說這些病人都達到了做手術的程度,還有幾位是因為其他原因。“還有因為長年情緒不穩、症狀乾擾嚴重、認知能力或智能不足等原因的。“比如說,101房的病人,拉屎拉尿都要人伺候的,你不伺候,她就敢把屎吃回去。”這些症狀顧然他們當然學過,可這還是第一次接觸真實的病人。與病房區相比,住房區簡直是正常人待的地方。“這裡的護士很辛苦吧。”陳珂忍不住道。“護士還好,處理衛生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護工,要麼找不到工作,要麼以前就是給家家戶戶照顧臨終老人的阿姨。”江綺說,“她們的工資和福利也更好一些,莊靜老師時不時請她們吃飯,夜班必點外賣。”一行人走進電梯。病房區隻有三層,對於醫生護士要不要電梯都無所謂,但病人需要。就像汽車修理廠,哪怕隻有兩層樓,也需要一個車庫般大的電梯。仿佛沒動過,像是剛進來又出去,電梯已經抵達二樓,他們朝手術室走去。手術室分成兩個小房間,一間是手術室,另一間是觀察室,中間用透明玻璃隔開。莊靜、童玲、魏宏等人此時在觀察室。眾人走進觀察室,顧然看了一眼對麵的手術室,三名護士正在做準備,測試一係列監測生命特征的儀器。手術內一共七張床,七張床恰好圍攏成一個圈,圈中央留出足夠的空間,就像那裡還有一張看不見的床。“陳珂也拿一份病曆。”莊靜吩咐。陌生的病房區護士給眾人分發病曆。給顧然時,多看他一眼。不是詳儘的大病曆,上麵隻是一些簡單情況。【呂露,女性、二十九歲未婚,家中親屬有爺爺、奶奶、父親。】【海城醫院門診轉入,臨床診斷為思覺失調症。】【第一次發病約為十八歲,出現被害妄想、情緒激躁、自語、幻聽、進食障礙。】【陸續在海城醫院、應用心理學研究所、北城大學第一鋼醫院精神科住院及門診追蹤治療,服藥順從性低。】【2023年3月15日,病情加重,情緒非常容易激動、經常自語、伴隨幻聽、夜眠極差,謾罵家人並攻擊親屬,隻有吃床單的時候情緒才能穩定。】【由海城醫院轉入本所,進行五個月觀察評估,決定進行心理陰影清除手術。】【本次手術已獲得‘海城衛生局局長、海城心理學會會長、靜海心理療養所所長、病人兩位監護人簽字’】“準備手術的醫生請簽字。”護士提醒道。給顧然筆時,女護士輕聲細語地指著‘醫生簽名’說:“在這裡寫你的名字。”她親切得令顧然下意識說了聲謝謝。女性總是對他溫柔又熱心,這讓他的素質極高,畢竟大家都很好,一個能好好說話的世界,他怎麼會是壞脾氣呢。陳珂在一旁看顧然簽字,難掩羨慕。顧然得意地瞥了她一眼,把筆和責任書還給護士。一位護士從外麵進來,向莊靜彙報:“教授,病人已經睡著了。”莊靜點頭:“開始吧。”護士出去,下一刻,病人便連人帶床,被推進玻璃對麵的手術室。“走吧,小師弟,我們男醫生的更衣室在另一邊。”魏宏招呼顧然。兩人進了一個小單間。魏宏道:“我也不知道什麼尺碼,不幫你找了,你自己看著大小隨便挑一套穿,儘量寬鬆,彆太緊影響睡眠就行。”“嗯。”顧然應了一聲。兩人換好衣服,走進手術室,女醫們還沒來。顧然看了一眼第八張床上的病人,長得很順眼,五官大氣端莊,算是可以在婚姻裡有資格挑剔的水準。“可惜吧,”魏宏感歎,“可惜正因為漂亮才得了這場精神病。”因為漂亮?“魏宏。”莊靜冷淡的聲音從觀察室傳來。魏宏顫抖兩下,不敢再說話。有護士幫助兩人貼各種儀器,主要是大腦和手腕,不像《黑客帝國》那麼誇張,嘴裡、後腦勺都塞一根巨大的管子。幫顧然貼儀器的女護士,盯著顧然的臉看了好幾眼。“咕嚕!”她沒忍住,吞咽了口水,聲音清晰可聞。魏宏立即吹一聲口哨。觀察室內的眾人都笑了。莊靜沒說什麼,她知道這是魏宏不著調,但這種不著調能緩解氣氛,讓醫生保持愉悅的心情。看了一眼,觀察室內的護士們都有些躍躍欲試,甚至想看看顧然的身體。可顧然並沒有傳說中的六塊腹肌,隻是體態好了點,肌肉勻稱了些,腰細了那麼稍許而已。女醫們一窩蜂走進來,顧然忍不住注視。尤其是蘇晴和何傾顏,精致清雅、浪漫絕美,哪怕穿著寬鬆的手術服,依然難掩她們的氣質。經過顧然時,何傾顏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七張床,兩個男人,四位女人,魏宏與江綺之間隔了一張,顧然與蘇晴靠在一起。魏宏躺下之前,有點可憐巴巴地越過江綺望向童玲。蘇晴對顧然說:“是不是很像喬一鳴和陳珂?”顧然看向玻璃,這是單向玻璃,他看不見對麵,但他知道對麵看著他們。“不予置評。”他躺下了。兩人雖然是悄悄話,但觀察室監測手術室的任何動靜,陳珂當然聽見兩人的對話了。莊靜笑著對她解釋道:“蘇晴沒有惡意。”“她昨晚和我說了,”陳珂笑起來,“為了緩解顧然的緊張,會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顯然,魏宏遙望童玲的這一幕,在手術室上演不是一次兩次了。莊靜從護士長手裡拿過麥克風,親自對手術室道:“報告情況。”“準備完畢。”大隊長童玲回答。“現在重複手術室規則。”“第一,禁止夢體超能;”“第二,禁止離開心理陰影,窺探病人**;”“第三,禁止原地逗留;”“第四,必須服從隊長命令;”“第五,三級恐懼、四級緊張、四級憂慮時,哪怕夢體沒有受損,也必須主動退出心理陰影。”說的是不可觸犯的規矩,但莊靜的聲音輕柔靜謐,猶如催眠曲。當五條手術規則說完,顧然、蘇晴、何傾顏等六位醫生已經入睡。陳珂激動地握緊雙手,莊靜展現出了最頂級的心理谘詢師實力,幾句話便能輕而易舉地催眠其餘心理谘詢師。其中,除了顧然,另外五位都是立起【心牆】、意誌堅定之人。作為研究催眠療法的她,看見眼前這一幕,像是搶劫犯看見運鈔車,佛教徒看見如來佛,饑餓的半夜三更想起家裡還有泡麵,早上起床神清氣爽發現已經遲到兩個小時。總之就是,她現在很想做點什麼。但她什麼也不能做。一位病人、六位醫生的儀器上,腦波曲線穩定。◇顧然在墜落。他在無數不規則圖形組成的深淵中墜落。眼花繚亂到想嘔吐,身體的失重令他心跳加速,未知帶來巨大的恐慌。一隻手穩穩抓住他的手腕。“冷靜。”蘇晴淡雅悅耳的聲音傳來,“不要讓現實支配你的夢境。”顧然努力睜開眼,看見蘇晴隨著他一起墜落,又有一種“她在懸崖邊抓住他”的詭異感。他深呼吸,集中意念。墜落感消失。顧然睜開眼。穿著白大褂的蘇晴站在他身旁,一隻手抓住他。“呼!”顧然呼出肺裡的一口氣,也將巨大的恐慌排出。夢體依舊略感不適,好像剛從船上下來,殘留著墜入深淵的下落感。“說個笑話緩解下氣氛。”蘇晴笑道。顧然苦笑:“饒了我吧,我在現實被劉曉婷折磨,到了夢裡還要被你折磨。”蘇晴沒有堅持,或者說,她自己就是在說笑話。她鬆開顧然,稍稍側身,對顧然輕聲道:“看,這就是心理陰影。”顧然放眼望去,沉重的黑暗如輕紗般籠罩世界,荒草無邊無垠,慘淡的月色照亮腳下一條泥土小路。其餘幾人也在身邊。童玲穿著登山裝,像是去登山的女大學生;魏宏披堅執銳,看起來像是古代將軍,和他現代人的氣質不搭;江綺一身貓女、蜘蛛俠似的緊身衣,之前沒發現她胸部這麼大,身材這麼好;何傾顏一身黑色哥特服,傘狀的裙擺高貴,漂亮的蕾絲邊典雅,潔白如玉的手,持著一把黑傘。他再打量自己,t恤休閒褲。他抬起頭,問:“你們在玩cosplay?”“我是方便行動。”登山家·童玲解釋。“我也是。”貓女·江綺說。“鎧甲雖然沒用,但能給我安全感,安全勝過一切,能穩定夢體,師弟,我也建議你轉職重鎧騎士,和我一起打江山。”魏宏道。“不必了,謝謝。”顧然迅速拒絕。他看向何傾顏:“你——”“好看啊。”何傾顏提著裙擺轉了半圈。確實好看,有種詭異的絕美感。顧然心念一動,也和蘇晴一樣換上白大褂。“哦~,情侶裝!”江綺起哄。“白大褂就是我的重鎧!”顧然道。“師弟,”重鎧·魏宏道,“你唯心了啊,務實一點,我這才是重鎧。”夢境說唯心.一番插科打諢,顧然的心情平和下來,夢體也穩定了。童玲看他一眼,見他身上沒有再飄散夢煙,脫離解體蘇醒的危險,立馬道:“開始探路吧,不要在原地長時間逗留。”眾人點頭。顧然也很嚴肅。基本常識他自然有,長時間在原地逗留,要麼被怪物襲擊,要麼和他剛才一樣,墜入夢淵。魏宏走在最前方,江綺其次。然後是童玲、蘇晴、何傾顏、顧然。最弱的顧然非但沒有站中間得到保護,反而被安排殿後,出事全靠他自己跑,不能跑則死。深沉的夜色恍若真的黑紗,在空中輕輕拂動,顧然甚至有輕紗摩擦身體的觸感。不像是在荒野,像是在一片籠罩黑色帷幔的舞台上。一行人在泥巴小徑上行走,童玲道:“顧師弟,看你的了。”“好!”顧然觀想冰山,運氣十分不錯,一次就成功了,他於虛無之中抓出【曲柄牧杖】。心裡默念:“造成心理陰影的夢魘在哪裡。”他鬆開【曲柄牧杖】。【曲柄牧杖】摔倒,指向東方,那裡沒有泥巴小徑,全是荒草。童玲沒有遲疑,對魏宏道:“魏宏師兄,你帶路。”“嗯。”魏宏沉聲道。他做一個抗重物的動作。空間在他雙手間扭曲,一根古樸的燈柱出現在他肩頭。“像不像電線杆。”蘇晴對顧然笑道。兩人中間的何傾顏,調皮地用傘擋住她,好像蘇晴是雨,她和顧然在躲雨。“彆說像!”魏宏大聲道,“這他麼就是古代風格的電線杆!”顧然笑了一下,知道兩人都在緩解氣氛。在他前方的何傾顏,像大小姐帶著隨從出來郊遊,姿態優雅從容。魏宏朝著東方,離開泥巴小徑,邁入荒草。童玲、江綺緊隨其後。就在蘇晴要跟上時,忽然一陣嗡鳴。因為那嗡鳴聲太熟悉了,以至於顧然下意識從兜裡拿出手機,也真從兜裡拿出了手機。【我的電腦:彆進荒草】顧然來不及多想,越過何傾顏,一把抓住蘇晴的手腕。“先彆進去!”他喊道。————《私人日記》:八月十一日,周五,上午十點。人生第一次心理陰影清除手術。在這一天之前,我每天都在幻想這一天,但當這一天真正到來,依舊超越了我十幾年的幻想。————《醫生日記》:有幸參與了一組的心理陰影清除手術。姓名:呂露性彆:女病名:思覺失調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