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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中午吃飯的時間,看了一眼字數,竟然已經五千多字。
明天中午,不,今天晚上加一會兒班,就能把它寫完。
顧然帶著滿足,起身去吃飯。
不經意間留意到蘇晴座位上的何傾顏,他心裡有點詫異,輕躁狂的人也能安靜坐這麼久?
仔細一看,她正津津有味地在《與白癡的對話技巧》上寫讀書心得。
讀書心得是以漫畫的形式留下的,畫得相當好,一眼就能看出扮演白癡的是蘇晴,試圖與白癡對話的是何傾顏。
何傾顏抬頭,臉白唇紅,熠熠生輝的黑色大眼睛很美。
“彆看!”她小女孩子似的害羞,將書摟在懷裡。
顧然想了想,又坐回自己的座位,給電腦設置了開機密碼。
身後,何傾顏輕輕“切!”了一聲,略帶笑意和不屑,似乎在說憑這也想擋住我?
“你要這麼擔心,我可以給你出個主意。”何傾顏將筆帽輕輕蓋過去,發出啪嗒一聲,“你邀請我去吃午飯,我不就必須離開辦公室了嗎?”
顧然猶豫。
他又喚醒電腦,搜索‘如何防止文件被刪除’,網上提議帶走硬盤或上傳網盤。
硬盤是什麼?
網盤又是啥?
沒有個人電腦的顧然,對兩樣東西完全不懂,全然陌生。
“請我吃飯,請我吃飯。”何傾顏再次道,水筆敲擊桌麵。
顧然搜索‘什麼是網盤’,很快,他弄明白了,像是輸入銀行卡密碼一樣偷偷注冊了賬號密碼,將檢討書上傳網盤。
退出網盤,吃飯。
“哼!”何傾顏氣呼呼地目送他離去。
等顧然消失,她又笑出來。
“本小姐給你機會,你自己不要,怪不了我了。”她轉著手裡的水筆,左腿搭在右腿上。
午飯時間,食堂有患者、有護士、有會計、有後勤等等人員。
顧然一路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平時也有很多人注視自己,可這樣彷佛自己是穿新衣的國王一般的待遇,可從來沒有過,除非周圍全是女生。
他當即找到一邊吃飯,一邊用佩服眼神盯著他的魏宏。
“魏宏師兄,我怎麼了?你們在看什麼?”顧然不解。
“顧師弟,伱就這麼愛寫檢討?”
“到底怎麼了?!”
魏宏指了指他的白大褂,顧然當即就反應過來。
他脫下白大褂,在白大褂後麵,是一幅用筆很輕的畫,畫上是顧然不小心打開靜室門,看見換衣服的莊靜。
“何·傾·顏!”顧然低聲喝道,一把將白大褂攥緊。
“你怎麼和她攪合上了?”魏宏大口吃炒牛肉,“聽說她來曆不一般,最好彆和她走太近。”
顧然沉吟一會兒,拿起白大褂往食堂外走去“謝了,師兄。”
他迅速回到二組辦公室,何傾顏早就等著他一般在微笑。
她伸出手,擺出大小姐等待人攙扶起身的姿態。
“你還不笨,”她說,“知道回來找我,不然我就把你偷看靜姨換衣服的事情說出去。”
顧然表情平靜“你想怎麼樣?”
“先吃飯。”
“你是千金之子,我是涼城鄉下的窮小子,”顧然說,“你就發發善心,不要折騰我,讓我好好工作,擺脫貧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嗎?”
何傾顏眼神遲疑。
她收回手,抱在胸前,瞅著顧然道“你很窮?”
“上個星期搬家,一時興奮買了洗衣凝珠,太貴,我舍不得用,又買大桶的洗衣液——如果這個月不發工資,我下個月吃飯的錢都沒有。”
何傾顏沒說話。
顧然繼續道“我沒什麼本事,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老天給的心理醫生天賦,我隻有這條路可以走,如果我在{靜海}待不下去,根據合同,五年之內我也不能去任何精神病院、心理診所,我”
他雙眼濕潤。
“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們,”他說,“讀書的時候,從來不在乎自己的鞋是什麼,因為不會被嘲笑;
“填寫家庭地址、父母職業的時候,也不需要遲疑尷尬;
“畢業了,女孩買車,男孩首付買房,而我,拚了命才獲得這份工作,我從涼城來海城,坐了整整六個小時的大巴,因為大巴最便宜。
“我現在就站在深淵的邊緣,你隻要輕輕一推,我就會摔下去。”
何傾顏眼神閃爍。
“好了好了!”她蹙眉,“最討厭哭窮的人,聽得我就心煩。”
“你不是心煩,”顧然聲音放緩,控製情緒,“你是見不得、聽不得這種事,你很善良,所以我·求·你,不要再欺負我了。”
“行了行了,沒意思。”何傾顏露出很不耐煩的表情。
她看一眼顧然,猶豫道“你也彆太自卑,心理醫生做手術還是能掙錢的,你長得也馬馬虎虎,找老婆沒問題,不要太悲觀。”
“謝謝。”顧然道。
“作為道歉,我請你吃午飯。”何傾顏說。
“不用,我”
“你不接受我的道歉?”何傾顏雙眼看著他。
顧然頓了一下“好吧,謝謝。”
“扶貧嘛,本就是我該做的。”何傾顏笑著伸出手,擺出大小姐等待人攙扶起身的姿態。
等等。
顧然看著那隻纖細白皙的手,一下子警惕起來。
難道何傾顏也在演戲?
他說的都是真的,經曆沒有一點造假,隻是情緒沒那麼悲觀,按道理來說,如此演技,不可能被何傾顏看穿才對。
再看何傾顏,逐漸開始不耐煩,似乎沒有在演戲。
“你不給我麵子,那彆怪我恃強淩弱了。”何傾顏說著,就要收回手。
顧然伸手攙住她的手腕。
她穿的是短袖旗袍,露出兩條雪白的細胳膊,除了病人,這還是顧然第一次與異性直接接觸。
何傾顏站起身,上下撇他一眼“處男?”
“嗬,怎麼可能!”
“那就是腎虛?”
“當然不是!”
“那你手抖什麼?”何傾顏感興趣地問。
“我是害怕,你父親身份地位很高,我怕得罪你”
“行了行了!”何傾顏收回手臂,不耐煩地往外麵走去,身姿婀娜。
正如顧然預料,患有輕躁狂的大小姐,最討厭奴才。
她喜歡刺激的玩法,喜歡有人挑戰她的權威,然後她再用權威狠狠折磨對方,讓對方慢慢屈服。
去食堂的路上,顧然扮演得很狗腿。
甚至還問蘋果臉護士借了一把遮陽傘。
“何小姐,小心台階。”他一邊打傘,一邊虛著伸出手,做出隨時攙扶的動作。
到了食堂,他又是打菜,又是端湯,還清理桌麵和凳子,忙前忙後。
女護士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覺得顧然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顧醫生怎麼這樣?”有人低聲道。
男護士道“值得呀!”
何傾顏的美,能摧垮一切意誌,一舉一動無不風情萬種。
遠處和劉曉婷吃飯的陳珂,也不時看向兩人。
吃完飯,何傾顏輕輕擦著唇角,盯著小心翼翼、屁股似乎都隻坐半邊、埋頭認真吃飯的顧然。
看了會兒,她嫣然一笑“滿足了吧?”
“什麼?”顧然抬頭,眼神茫然。
何傾顏雙手托著臉蛋,看著他笑,她不說話,隻是笑。
“我說的都是實話。”顧然道。
何傾顏放下雙手,拿了一張新紙巾,給顧然擦嘴角,嚇得他猛然後仰上半身。
“我錯怪你了,”何傾顏笑道,“你不隻是小白癡,還是小壞蛋,但嗯——,隻能算鵪鶉蛋,我一口,就能把你吃掉。”
“你在說什麼?”顧然問。
“好。”何傾顏將紙巾輕飄飄地丟棄,“就按你說的,你很窮,這個月不發工資,下個月就要去要飯,我來幫你——幫你追求蘇晴,和她在一起,你就有很多很多錢。”
說完,她微微前傾身體,臉上滿是笑意地繼續道
“等你和蘇晴結婚,說不定還能和守寡丈母娘發生點什麼呢,怎麼樣,我的扶貧計劃?”
她的呼吸甚至都吹到顧然臉上。
“”
何傾顏笑出了聲,婉轉動人,猶如最優美的音符。
笑完,她輕聲細語“我雖然是神經病,但也是心理谘詢師,你的小把戲,我最多隻能給……”
她比了一個“”的手勢。
零分?還是三分?
“另外,”她又道,“《狼來了》的故事你聽說過嗎?所以最好不要再在我麵前哭窮,不然等你真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會以為你又在騙我,而放棄幫助你。”
顧然屁股坐圓滿了,收起小心翼翼的姿態和神情。
“你一開始就發現了?”他問。
“與其說是發現,”何傾顏打量自己的指甲,“不如說,我從來沒相信過你,能進入{靜海}的人,會這麼脆弱?輕易坦白自己的過去,動不動就濕了眼睛這個造型也看厭了,該去做新美甲了。”
說完,她便起身走向陳珂。
在陳珂、劉曉婷的注視下,她亮出手指,似乎在問美甲的事情。
遠處,童玲、江綺、魏宏朝顧然投來詢問的眼神,顧然也隻能搖搖頭,示意沒事。
幻臭作家病情出現變化,他一點也不緊張,但何傾顏的存在,卻讓他感到沉重的壓力。
患有輕躁狂的人,其實不用住院治療,但一旦情緒激動,興致盎然,什麼事都可能做出來。
如果何傾顏認為需要,會毫不猶豫地散播他闖進靜室、看見莊靜換衣服的消息。
顧然不想莊靜的名譽受到任何影響,更不能因為他自己!
他拿出手機,給蘇晴發消息。
【顧然何傾顏到底什麼情況?】
【蘇晴輕躁狂,亂飆車,父母不放心,把她交給我媽照顧,同時也預防從輕躁狂轉化成躁狂,甚至出現抑鬱,變成雙相。】
【顧然這我大概能猜到,我是說,要讓她一直在我們辦公室?】
【蘇晴我媽和她媽是老同學】
【顧然我能不能換去一組?】
【蘇晴能啊】
顧然一喜,打不過就逃跑,這有什麼問題?沒有任何問題。
雖然他是心理治療師,學的是‘不要逃避,要正麵麵對困難’,可這一套是給病人的,他作為正常人,能逃就逃。
緊接著,蘇晴又發來一條消息。
【蘇晴所以,你想換誰?讓誰來替你跳這個火坑?】
這個魔女!
【顧然你什麼時候回來?】
【蘇晴(‘桌子、桌子上的椰子、腳下沙灘、遠處大海’構成的一張照片)】
【蘇晴等我看完海,喝完椰汁就回去】
顧然放大照片。
在照片最下方,緊靠著桌子的是蘇晴的雙腿,絕妙完美的線條,令人心蕩神怡。
如果一定要從這個世界上選出什麼東西,是值得顧然摸一下就去死的,那一定是蘇晴的腿。
【蘇晴你還走不走了?說呀,我幫你,你現在也能勉強使用牧羊人的第一個夢,去一組也不算太拖後腿。】
【顧然不走了】
【蘇晴為什麼?】
顧然正要回複。
“發病了!她發病了!”拔河老頭的聲音炮擊般轟炸食堂。
顧然立即起身,左右一看,發病的是劉曉婷。
“曉婷!曉婷!”陳珂抱著劉曉婷,不斷呼喊著,像是奮力拉住墜落懸崖的失足者。
顧然趕過去,手指在劉曉婷手腕上一扣,心率105次/分,相對於劉曉婷平時的心跳,可以說是“飆升”。
她溺水般大口呼吸著,表情露出窒息似的痛苦,臉色煞白。
“先帶她回房間!”顧然一把將她抱起,大步朝住房區走去。
陳珂連忙跟上,手緊緊握住劉曉婷。
“曉婷,沒事的,想象一個箱子,將一切不好的東西都放進去,上鎖。再想象碧海藍天,想象戶外集體活動”
陳珂就像移動的吊瓶,緊隨其後,努力穩定劉曉婷的情緒。
食堂吃飯的人也都一窩蜂跟上來。
地產阿姨道“小婷,堅持住,阿姨賣房給你治病!”
可她住進{靜海}時,就下了命令,在她出院之前,她自己說的、任何關於錢的命令,都不允許執行,唯一有效的隻有遺囑。
“曉婷,我去外太空給你找黃金鑽石,你等著我!”拔河老頭雙手拚命滑動,在空氣遊起泳來。
顧然對護士們沉聲道“把他們帶回病房!”
一名病人病發,會引起其他病人發病。
護士們比他經驗豐富,但有醫生在場,護士必須得到醫生的指令才能行動,顧然一說,他們立馬控製住地產阿姨、拔河老頭。
趙文傑試圖使用內功治療癌症。
幻臭作家穩坐泰山,自語道“又有同胞降臨了。”
護士李慧在一旁盯著他。
“快出院”端著飯碗,站得遠遠的,一邊吃,一邊打量食堂。
在食堂陰暗的角落,斷肢阿姨咬著自己沒了的那根手指,她凶狠的樣子,彷佛那根手指還在,又要重新將手指咬斷。
回到102,顧然將劉曉婷放在床上。
不久,劉曉婷情緒穩定了,一旦情緒穩定,精力也不再流逝,開始在她體內緩緩積蓄。
顧然和陳珂離開病房,沒有打擾她。
病房門沒關,有任何情況,醫生和護士都能衝進去。
“她的抑鬱症是因為得了癌症?”何傾顏好奇道,她不知何時跟過來了。
顧然看她一眼,又與陳珂對視,兩人心中都忽然一動,一種默契油然而生。
輕躁狂的特點思維敏捷,精力充沛,富有自信,積極樂觀
還包括揮霍金錢、**旺盛、衝動地參與有問題的活動、魯莽駕車、極度缺乏耐性、強烈而又衝動的戀愛等等。
揮霍金錢!
“是。”陳珂歎氣道,“她都訂婚了,結果查出癌症,住院後,未婚夫也走了。”
顧然說“劉曉婷家也試圖社會募捐,但沒有上新聞的病人,哪能那麼輕鬆募捐到足夠看病的錢。
“但何小姐,如果以你的名義發起捐款,一定會有很多政界、商界的人物捐款。
“你現在也是醫生,要不要試著救救她?”
“本來我打算幫忙的。”何傾顏左手托著右手手肘,右手食指輕點太陽穴,“但你們兩個聯合起來在我麵前演戲,讓我很反感,所以還是算了。”
“何小姐!”陳珂急了。
顧然大概了解這個瘋女人的性格了。
他道“何小姐,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他這句話真心實意,隻要能救病人,隻要不犯法,任何事情他都可以做。
“那我就說了。”何傾顏笑起來。
顧然和陳珂望著她。
何傾顏道“不要叫我何小姐,也不要對我用‘您’,叫我阿顏。”
“什麼?”陳珂愣了。
顧然道“就這樣?“
“另外,誇我可愛。”何傾顏雙手背在身後,略顯俏皮地笑吟吟道,“對了,我說的是鵪鶉蛋一個人。”
陳珂根本無所謂,甚至可以說求之不得,她望向顧然。
顧然沒有猶豫“阿顏,你很可愛。”
“真心話?”
“真心話!”
“好吧。”何傾顏笑起來,“我可以幫忙發起募捐,也可以讓本地的媒體報道,但能不能籌集到足夠治療癌症的資金,就要看她的命了。”
五千多萬,何傾顏肯定拿不出來。
她家畢竟是當官的,她開的跑車其實也沒過百萬。
聽說她父親還能更進一步,自然不會沒有政治智慧,貪圖享樂,在乎那麼幾個錢,被對手找到把柄。
“太好了!”陳珂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彆高興太早哦。”何傾顏手指纏繞鬢角垂落的一縷卷發,“她的病情等不了多久,但捐款卻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可能等不到那時候了。”
陳珂的心又沉下去。
劉曉婷的病情,確實已經到了最後時刻。
顧然安慰道“我們儘我們所能,她最後結果如何,就交給命運吧。”
陳珂點頭,迅速振作起來,對何傾顏說“何小姐,請問你什麼時候發起募捐?”
何傾顏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備注為‘死老頭子’的人。
“好了。”她一攤手,又對顧然道,“阿然,你是不是要請我吃飯?”
“周五,我讓蘇晴請你吃飯,怎麼樣?”顧然看出這兩人不對付,自己也想省一筆錢。
他是真的拮據。
“你能讓她請我吃飯?”何傾顏笑了,有點不信。
“如果我讓她請你吃飯,你答應我一件事。”
“關於黑色文胸事件?”
陳珂看向顧然。
顧然硬著頭皮說“是,黑色文胸,怎麼樣?”
“好啊~”何傾顏笑道,“但如果沒有,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很公平吧?”
“公平。”
蘇晴現在是負一分,怎麼翻盤?必不可能!周五請客的一定是她!
————
《私人日記》八月九日,晴。
劉曉婷的病情迎來轉機。
何傾顏這個人還怪好的。
(另劃掉今日日記中的‘戒美色’)
————
《醫生日記》八月九日,劉曉婷在食堂發病了。
治愈癌症的新藥需要很多錢,希望劉曉婷支撐到第一次治療資金的到位。
癌症治愈後,劉曉婷的抑鬱症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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