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灘,水流湍急,風和日麗。
洪熙七年十二月九日,晴,萬裡無雲。
周離與唐莞並肩而立,朱淺雲持刀警戒。雲白白玉手微含,眼中滿是憂慮。岑姝腰間彆著書卷,靠在柳樹下,注視著河岸旁的一牽道長手持符籙,眼有流光,蓄勢而待。
而那塊石頭上,千戶如鐵塔般壯碩厚重的身軀正牢牢坐在上麵。他左手長刀插進了河岸的碎石之中,刀背對著正午的烈陽,將一縷熱烈的陽光反射到河麵。
一雙虎魄般的眼眸裡倒影的,也是河麵。
“千戶大人,你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
周離與他看著同一條河流,平靜地問道。
“我能戰勝我自己嗎。”
沒有疑問,而是陳述。千戶像是在詢問周離,卻更像是在詢問自己,質問自己。
“按照常理來講,你做不到的。”
一旁的諸葛清拂袖而立,淡然道:“你才是心魔,應該被打敗的心魔。對於左無用這個人而言,你才是來者。”
“可還有一個問題。”
碎石灘在周離腳下發出了短暫的聲音,他向前走了一步,手搭在千戶的肩膀上,聲音平緩地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是他的心魔,卻是應該活下來的人。”
“你覺得我是病了嗎?”
千戶低下頭,看著那柄繡春刀,還有一身豔紅色的飛魚服,緩緩問道:“一個壞讓了好人病,病聊好人卻想殺死曾經壞掉的自己。”
視線落在了周離的身上,千戶似乎在自言自語,卻又在詢問著彆人一樣,輕聲呢喃道:“所以,我是在贖罪?”
“想那麼多有屁用。”
周離樂了,他用力地壓下千戶的肩膀,開口道:“今也彆講那些狗屁倒灶的大道理和道理了,你的道理也是道理,不道理也不用道理。反正,我想讓你留下來,惡妖千戶死,就這麼簡單。”
後退一步,周離攤開雙手,似乎在向千戶介紹其他人一樣:“伱如果能活下來,對我們都好。這個世界上會多一個光明磊落且心懷正義的千戶,會少一個無時無刻都想要殺死我們的惡妖,這不是很好嗎?”
“那麼多道理有集貿用,實際一點,你活下來大夥都開心,這不就完事了嗎?”
周離笑眯眯地道。
其實按照常理來講,讓善千戶留下來,殺死惡千戶,這種事情你放在彆的人身上指不定要多弄多少幺蛾子。什麼“殺死惡千戶難道就能洗去千戶身上的罪孽?”“未經過惡千戶允許就在非主觀的前提下殺死對方是不是不尊重對方”估計都得來一遍。
但周離不一樣。
他是畜生,是結果論的忠實擁躉者,是經典的“多狗叫一句我將剝奪你呼吸權利”的劍塚,是發明了“我可以用我的道德底線去衡量世俗道德”的偉大發明家。
所以,思考“道德綁架”“千戶的命也是命”“贖罪的本質”這些玩意,對於周離而言,都不如去找道長拍點腦殘視頻,或者給唐莞來一道辣炒紅辣椒來的實在。
至少後者能給他帶來樂趣。
因此,周離對殺死惡千戶這件事的看法隻有一個。
惡千戶死了,大夥都開心,這不就完事了嗎?
你媽那麼多有集貿用啊?
千戶怔怔地看著周離,很顯然,這些困擾了他無數個日夜的問題在此刻都有了答案,或者,這個問題本身就有了解決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