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擁有著一百多年曆史、稱歌舞伎劇場中王座的建築今夜門前空無一人。
這是極其罕見的情況,因為歌舞伎座坐落在東京都最繁華的銀座街頭,這裡每天都會舉辦大大小小的演出,通常越臨近飯點遊客越多。
誠然在快生活節奏的今天已經幾乎沒什麼年輕人能沉的下心來觀賞一整場的能劇表演或是歌舞伎表演了,劇場漸漸被更年輕化的電影院和放映廳取代,但總會有一些酷愛傳統文化的小眾群體和念舊的老人們會頻頻光顧這座沉澱著百年的人文與國粹的門樓,拋開這些常客熟客,來到東京旅遊的年輕人們也不乏在這座古韻古風的建築門口打開拍照的……但今晚歌舞伎座的門口看不到任何一名遊客靠近,室外的停車場空空蕩蕩,就連售票窗口也不見工作人員。
這座演出不斷的東京最大的劇場在今夜忽然閉門謝客了,甚至還有黑衣的保鏢們遊蕩在四周驅趕那些靠近這座建築的遊客……因為此刻的歌舞伎座裡,正在進行一場重大的會議。
舞台上的道具被全部撤走了,桃木質的長桌縱立在舞台的正中央,昏暗的燈光從穹頂落下,八張椅子分彆擺放在長桌的兩側,此時四張椅子上麵坐著四道身影,另外四張椅子空懸。
而觀眾席上則坐滿了黑衣的男人們,他們的腰間都彆著大口徑的格洛克手槍,袖口裡藏著鋒利的戰術短刀,一個個表情嚴肅沉著得就好似江戶時代的武士。
這些黑衣的男人們胸口上統一佩戴有龍形的徽章,徽章的正中寫著中文的“鬼”字。
猛鬼眾的成員於今夜彙聚於歌舞伎座,重要的部員和乾部們儘皆到齊,那張位於舞台中央的長桌就是猛鬼眾擁有著將棋稱號的至高乾部的位置,那是最顯眼的位置,是權利的“台風眼”。
身為猛鬼眾龍王和龍馬的風間琉璃和櫻井小暮赫然在列,他們占據著極為靠前的第二和第三把交椅。
櫻井小暮的對麵位置坐著一個女人,女人的名字是龍馬稚香,猛鬼眾的“成香”,整個猛鬼眾組織的四號人物,僅次於身為龍馬的櫻井小暮。
龍馬稚香是一個相當有特點的女人,年齡約莫在二十到三十歲不定,氣質介乎於清純與嫵媚之間,龍馬稚香最吸引人的一點就是她生有一對近乎妖媚的瑞鳳眼,細長的眉型優雅的上翹,眼有波光,流而不動,當你和她對上視線時就好像在霧靄彌漫的山林間遇到了嫵媚的狐妖,在女人一顰一笑之間也許就被勾走了魂魄。
猛鬼眾中有傳言說龍馬稚香是王將的情人,正是得益於王將的扶持,龍馬稚香才能爬上猛鬼眾四號人物的位置,又有傳言說猛鬼眾的“金將”吉北太郎和“銀將”其實都是龍馬稚香的裙下臣,他們幾個在猛鬼眾中相互扶持、相互勾結,才能憑借太過年輕的年齡和淺顯的資曆就在這麼大的組織裡登上高位,還有人說龍馬香之和剛剛背叛日本分部加入猛鬼眾的阿須失有染……但無論如何,能在日本最凶猛的黑道中占據一席之地,龍馬稚香絕不可能是一個僅僅擁有美貌的花瓶,毫無疑問她在某方麵擁有自己的真本事。
而龍馬稚香和櫻井小暮不對付也是猛鬼眾中人儘皆知的事,畢竟同一組織中同位高層,又是高層中唯二的兩個女人,私下裡自然有好事者會將兩人比較。
但不論從地位,還是對組織的貢獻,亦或者是氣度,龍馬稚香在各方麵似乎都略遜於櫻井小暮一籌,畢竟傳聞中龍馬稚香的情人要麼是人至中年的王將,要麼是能力欠缺的吉北太郎,而櫻井小暮的情人卻是風間琉璃,而從氣質、才華、亦或是能力各個方麵來說,風間琉璃都堪稱猛鬼眾最優質的男人,是女人們共同的夢中情人。
而且櫻井小暮比龍馬稚香更得人心的一點是,一旦龍馬稚香聽到有人在組織裡傳述關於她的流言,她都會陰狠地下令切掉散播流言者的舌頭,龍馬稚香這種睚眥必報的性格讓人不恥且望而生畏,但櫻井小暮不一樣,你可以私下裡議論她和風間琉璃的事,甚至可以當著櫻井小暮的麵說起這事而不被她怪罪,甚至這個知性的女人還會衝你和藹的一笑,說“幸得龍王大人的賞識是小暮的榮幸,但還遠遠稱不上情人關係,小暮充其量隻是龍王大人看得上眼的平凡女子罷了,還望此類言論減少流傳,以免給龍王大人造成了不必要的煩惱”之類的話。
長桌最角落的位置坐著一個瘦小且沉默寡言的男人,他是猛鬼眾的“成步”,在具有將棋為代號的八個高層中他位列末席。
沒人知道“成步”的真實姓名,這個男人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然後空降到這個位置似的,他很少在猛鬼眾內現身,但王將對他卻尤為信任,除了偶爾有人聽到王將會稱呼他為“公豬”以外,有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都是謎團。
至於空著的四個位置,猛鬼眾的職高領袖“王將”,準“桂馬”阿須失、“金將”吉北太郎和吉北太郎的搭檔“銀將”,都死在了兩天前對蛇歧八家上杉家主的那張追捕戰役中。
“會議怎麼還不開始?”龍馬稚香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人不是已經到期了麼?難不成我們還有額外的客人?”
龍馬稚香說話間,眼神有意無意地向風間琉璃飄去,除了風間琉璃是現如今猛鬼眾的最高決策者這個因素外,她也想多看幾眼這個男人俊秀的臉。
其實猛鬼眾裡盛傳的流言往往都七分真三分假,她最開始的確是因為王將的提攜才在猛鬼眾中站穩腳步,“金將”和“銀將”也都是她的裙下臣,剛剛加入猛鬼眾的阿須失也很快就和她搞到一起去了這些都是真的……但與其說龍馬稚香和櫻井小暮之間素有矛盾,倒不如說是龍馬稚香是單方麵仇視櫻井小暮,而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風間琉璃。
獻身給“王將”是為了地位,和吉北太郎和“銀將”搞在一起是俘獲與利用,和阿須失有染是她的確欣賞那個男人,但龍馬稚香內心真正愛慕的對象其實是風間琉璃……她認為風間琉璃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能與她相配的男人,那個擁有“琉璃”之名的男人那麼秀麗,那麼優雅,又那麼感傷,就像一隻傲立在雪山之巔的優雅白狐,讓人不由心生憐愛,龍馬稚香在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就淪陷了。
她曾鼓起勇氣穿上透明的薄紗,在深夜扣動風間琉璃的門扉,但換來的隻有一句輕輕淺淺的“夜深了,正準備休憩”,龍馬稚香試探著把耳朵緊貼在門板上,卻聽見屋內傳來男人的輕笑聲和女人的沉吟聲,龍馬稚香怒火中燒,她不甘心的在門口的陰影,想要看看究竟是那個女人敢將她看上的男人勾引到床上。
結果兩個小時後,龍馬稚香看見滿麵潮紅的櫻井小暮從風間琉璃的臥室中出來,第二天風間琉璃更是將自己名下的極樂館直接劃撥給了櫻井小暮,那個女人更是一舉躋身為猛鬼眾的“龍馬”,將自己的姓,冠在她的名號上……從此之後,兩個女人之間的恩怨便結下了。
龍馬稚香的聲音不算小,在空曠的歌舞伎座內回蕩,然而麵對龍馬稚香的質問和目光,在場地位最高的風間琉璃卻始終保持沉默,宛若佛定的高僧般閉目不言。
“會議還沒辦法召開,因為主持這場會議的人還沒來。”櫻井小暮澹澹地說。
“龍馬大人腦子湖塗了麼?”龍馬稚香冷冷地笑,“龍王大人不就在這裡麼?除了他還有誰能主持這場會議?”
“王將大人還沒到。”櫻井小暮說。
“王將大人?”龍馬稚香瞥了瞥嘴角,“所以我說龍馬大人你湖塗了麼?王將在兩天前已經死了,一同死去的還有‘金將’、‘銀將’和阿須失,死人是不可能出現在這場會議上的。”
“吉北太郎和他的搭檔的確是兩個廢物,不過阿須失倒是個優質的男人,死了怪可惜了,我們猛鬼眾已經折損了兩成的戰力,歸根結底,一切都是因為王將的引導出現了失誤。”龍馬稚香有意無意地說,“‘神’的複蘇迫在眉睫,我們一日群龍無首,就要落後蛇歧八家一日,黃泉之路洞開的時機轉瞬即逝,不如就趁著這次的會議,把新的領袖確定下來吧?高層的空缺也要及時填補。”
說完這些後,龍馬稚香的目光掃過觀眾席上烏泱泱的猛鬼眾部員們,前排的部員們聽到要填補高層的空缺時,一個個眼神炙熱,躍躍欲試……這便是龍馬稚香的手段,民心所向,大勢所趨,如果櫻井小暮在此刻出言反對,必然會犯了眾怒。
龍馬稚香瞥了瞥櫻井小暮,櫻井小暮沒有出言反對,也沒有任何表情……很好,她徹底掌握了這場會議的話語權,龍馬小暮心想。
“風間琉璃大人繼任猛鬼眾新一代‘王將’之位,想必沒有人會反對,但是新任‘龍王’的位置……”龍馬稚香看了眼櫻井小暮,“我認為櫻井小姐沒有資格繼任。”
櫻井小暮不置可否的笑,示意龍馬稚香繼續說下去。
“極樂館是在櫻井小姐手上丟掉的,這一點我沒說錯吧?”龍馬稚香的表情陰冷下來,“極樂館是我們猛鬼眾最重要的地盤,也是猛鬼眾旗下最吸金的賭場,更是幫會裡不可或缺的情報樞紐……龍王大人將這麼重要的責任托付給了你,卻被蛇歧八家輕易掃蕩,而作為極樂館主理人的櫻井小姐你卻沒有選擇背負責任與極樂館共存亡,至今仍好好端端地坐在這裡,你當了逃兵是麼?你有什麼臉麵坐在龍王大人的身旁?我要是你早就自刎謝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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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馬稚香數落著櫻井小暮的罪狀,滔滔不絕,直到最後一刻,她的野心終於顯露出來:“櫻井小暮,你隻是個失敗者,失敗者就該和‘王將’、‘金將’他們落得一樣的下場,猛鬼眾的領袖位置是風間大人的,而能夠輔左風間大人屹立在整個黑道巔峰的……隻有我!”
此時的歌舞伎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無一不彙聚在龍馬稚香的身上,龍馬稚香覺得此刻自己就像是一場演出裡最耀眼的那個演員,她成了今天當之無愧的主角,櫻井小暮在她的身旁暗澹無光,能夠與她平分輝光的隻有她未來的男人風間琉璃。
龍馬稚香以勝利者的姿態瞥了眼櫻井小暮,下一秒她卻皺起了眉頭……因為櫻井小暮在笑,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而是憐憫的笑。
櫻井小暮絕對不是強撐著想要挽回一點尊嚴,龍馬稚香了解她……那麼這個女人為什麼要笑呢?明明她才是失敗者不是麼?即將從“龍馬”的位置跌下神壇,卻用這樣憐憫的笑容看著自己,好像自己才是那個注定悲哀的人。
龍馬稚香又望向風間琉璃,風間琉璃意外地睜開了眼,看著她,但被心愛的男人注視著龍馬稚香卻感受不到一絲喜悅……因為風間琉璃看著她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忽然有鼓掌聲從舞台通往後台的甬道中響起,緊跟著是沉重的腳步聲,巨大的恐懼在龍馬稚香的心底炸開……她忽然想到,櫻井小暮說會議還不能開始,因為主持會議的人還沒到場!
“不愧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女人啊,阿香,你的狠辣真是深得我的真傳,我很欣慰。”黑影從甬道中走出,長著一張古代公卿麵具般的臉。
“啊!”龍馬稚香看著忽然出現的人影,雙腿一軟,跌倒在座椅上,“王……王將大人!您……您居然還活著!啊不……您果然活著!我一直相信您不會輕易死去……”
龍馬稚香語無倫次,王將緩緩向女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