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梨衣有樣學樣,模彷著路明非的動作,這些動作路明非做起來顯得有些滑稽,但由身為女性的繪梨衣做起來就帶有一種天然的美感,就像山野間的精靈在翩然起舞。
看著這邊的孩子們不約而同的瞪大眼睛,表情寫滿了不可思議,他們手指著繪梨衣,嘴裡用日語大喊著「女巫從山上下來了」、「女巫要開始做法了」之類的話,甚至連老師都被孩子們的呼喊驚動了,但是在老師的目光看過來時,巫女卻早已經沒了蹤影,路明非已經牽著繪梨衣的手從原地跑開了。
路明非和繪梨衣相視一笑,路明非笑是因為他剛才教給繪梨衣的動作其實是從電視裡看來的,是神社的女巫們祭祀用的舞蹈,而修著一頭古韻的紅色長發、穿著一襲紅白色巫女服的繪梨衣做這些動作時,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巫女在有模有樣的祭法,這座小鎮上的孩子都很純樸,教唆繪梨衣逗弄那些可愛的孩子讓路明非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快感,他久違的覺得快樂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
其實繪梨衣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隻是覺得似乎和akura一起做了件很有意思的事,她能感受到akura真的笑得很開心,所以她也開心的笑了。
接下來路明非和繪梨衣在鎮子裡閒逛,繪梨衣覺得小鎮裡的一切東西都是那麼新鮮,她的腳步很慢,路明非也陪她一起放慢腳步,他們一起逛了製作蠟像和手工藝模具的工坊,還在甜食店看了當地一種甜糕製作的過程。
甜糕添加了當地的白櫻花為原料製作,整間屋子都充斥著櫻花的幽香,繪梨衣看上去很喜歡這種糕點,路明非一口氣就買了十份,多餘的可以打包帶回高天原給老大師兄他們也嘗嘗。
甜食店的老板娘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丈夫去了大阪打工,孩子也在大阪的市區讀國中,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平日裡她就一個人經營著這家甜食店,能夠維持生計補貼家用,還能和客人們聊聊天,不至於太煩悶。
老板娘很健談,一個勁的誇繪梨衣漂亮,小姑娘很有氣質,誇路明非實誠,說兩個人看起來很般配,還問兩個人是不是在讀大學的戀人趁著假期來這裡旅遊,最後還熱情的贈送店裡不同口味的甜糕給路明非和繪梨衣品嘗……兩人都被老板娘的盛情款待搞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路明非讓繪梨衣手拿著甜糕,站在甜食店門前的蠟染藍色幌子旁拍照,他今天特意帶來的高天原店裡的相機,兩個人就像是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在旅行的景點處打卡留念,老板娘還主動請纓為路明非和繪梨衣拍合照。
….
【鑒於大環境如此,
當她看到路明非和繪梨衣拘謹的姿態時還指導路明非男孩子拍照時要主動用手攬住女伴的腰,拍下滿意的照片後老板娘讓路明非洗出了照片務必要寄給她一份,她要把兩人的合照掛在店裡當她甜糕的模特,路明非拍著胸脯說那必須的,到時候絕對寄給老板娘最帥最美的幾張!
臨走前老板娘又贈送了店裡的糕點給繪梨衣帶上,看得出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小姑娘,這裡的民風也真的很淳樸,繪梨衣看向路明非,路明非笑笑說人家的一番好意就收下吧,繪梨衣就把甜糕收下了並留字條對老板娘說謝謝,其實路明非已經偷偷在櫃台的托盤底下留了足夠的錢。
從甜食店出來後,路明非帶著繪梨衣往山間的神社走去。
神社建造在山腰處,從山頂落下的清泉沿著神社的側麵蜿蜒流過,神社的鳥居很特彆,並不是朱紅
色而是湛青色,鳥居的左側寫著「良緣祈願」,右側寫著「福臨心至」。
路明非和繪梨衣踩著鳥居門前鋪滿青苔的磚瓦拾級而上,穿著寬大巫女服的小女孩跑過來,她似乎把路明非和繪梨衣當成了前來參拜神社的遊客,遞給了兩人每人三炷香。
路明非也沒有拒絕女孩的好意,而是接過香,對這位小巫女笑笑,準備掏香火錢。
「我們這邊不收香火錢的。」小女孩看到路明非的動作,主動衝他搖搖手,「上香的地方就在庭院裡,穿過鳥居走二十個地磚的距離就到了,隻要帶著誠意上香就行了。」
路明非微微驚訝,他想過這個鎮子的人們都很質樸,但沒想到質樸到這種地步,曾幾何時梅津寺町也是四國區域裡熱門的旅遊勝地,但剛才在經過鎮子裡的模具工坊和甜食店的時候,路明非就發現了這裡的物價基本還維持在二十年前的水平,山裡的神社甚至都不收香火錢,隻願請香的人誠心參拜。
穿著寬大巫女服的小女孩一直暗戳戳的偷瞥繪梨衣,小手捏著大袍的衣角,目光裡滿是憧憬,在猶豫了片刻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對繪梨衣說了一句:「姐姐,你好漂亮!」
然後女孩羞澀的跑開了,躲在遠處的櫻花樹下大聲念誦著修行的課業,路明非有些啼笑皆非,他帶著繪梨衣來到女孩說的上香處,將三支香火點燃,插在香爐裡,雙手合十,認真地默許著願望,繪梨衣也有樣學樣的學著路明非的動作。
從神社離開後,路明非掐著時間帶著繪梨衣登上了最後一趟登山列車,登山列車就建造在神社旁,原本這裡是作為開采山上的銅礦所建造的開采纜道,梅津寺町的山裡曾經藏著一條豐富的礦脈資源,後來山裡的礦脈被開采光了,這條纜線曾經廢棄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東京愛情故事》大火後,梅津寺町成為旅遊勝地,鎮子決定把這條登山纜線重現修複並作為觀光纜車啟用。
….
夕陽的照耀下,空蕩蕩的舊纜車呈四十五度斜向上,不急不緩地把一男一女送上山,齒輪和軌道咬合,咯噔咯噔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山穀中。
繪梨衣一直趴在透明的玻璃上看外麵的世界,山裡的草木常年無人修剪,生長的極其野蠻,鬆葉林濃密繁茂,偶爾有參天的雲杉刺破林層傲然挺立,楓葉的透紅和楊樹的碧綠交相輝映,偶爾還能看到在山崖間探出頭的一簇簇火紅的杜娟和豔紫色的蝴蝶蘭,就連名貴的素心梅和紅色的雲龍海棠這些稀有品種也能看到。
「這裡很漂亮,比我以前見過的風景都要好看。」繪梨衣興奮的在小本子上寫給路明非看。
「是啊,早就想帶繪梨衣來了。」路明非點點頭,視線看著纜車外的風景。
「可是akura不是日本人,怎麼知道這麼漂亮的地方?」繪梨衣好奇地問。
「一開始是從電視劇裡知道的。」路明非說,「那部日本的電視劇當時風靡全亞洲,這個鎮子是那部電視劇裡很有名的取景地,所以鎮子也被帶火了,成了四國很熱門的一個旅遊景點。」
「什麼電視劇?」繪梨衣問。
「《東京愛情故事》,一部很老的片子,但是很感人很經典,隨著電視劇的熱度過去後,來梅津寺町的人就越來越少了,直到今天,已經不會有什麼人刻意來到四國最西南端的這裡了。」路明非笑笑,「大概是我比較戀舊吧,我每年都會把《東京愛情故事》翻出來看一次,看一次哭一次,說起來還怪丟人的。」
「不丟人,那一定是一部很感人的電視劇。」繪梨衣認真地在小本子上寫。
「的確很感人,所以帶繪梨衣來梅津寺町就成了我決心一定要做的事。」路明非看著繪梨衣,「說起來我今年還沒來得及看《東京愛情故事》,之後有時間了
繪梨衣要陪我一起重溫一遍麼?」
「好。」繪梨衣鄭重其事的點頭,一副和路明非認真做約定的樣子。
路明非的確很喜歡那部日劇,他一直都不否認自己其實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在第一次看完《東京愛情故事》後,他一邊哭得稀裡嘩啦的,一邊上網搜有關於愛媛縣和梅津寺町的資料和旅行宣傳片,所以路明非知道梅津寺町是個以銅礦和旅遊業為根基的鎮子,他也知道鎮子的麵貌是怎樣的,鎮子的神社建造在山上什麼位置,最後一班登山列車幾點開始停運,登上列車後又會看到怎樣美不勝收的風景……
「這裡的確很美,但是接下來的風景會更好看。」登山列車在離山頂停下一小段距離的位置,路明非牽著繪梨衣的手,帶她走下了列車。
沒有任何的標牌或是告示,列車的終點是一座地藏廟,石質的神龕隻有堪堪到一個成年男人大腿的高度,廟宇前有一個粗糙的小佛像,一尺見方的磚瓦頂在迷你佛像的頭頂,用來遮風擋雨,即便這座石地藏廟看起來無比簡陋,但隻要封了頂就算是完整的地藏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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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每座地藏廟裡都住著一位神明,他們會以靈魂的姿態棲息在這座小小的廟宇裡,隻要有人帶著食物與誠意來看望他們,他們就會用神力實現參拜者的心願,而那些很久沒有人探望的石地藏廟則會逐漸廢棄,棲息在裡麵的神明也會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路明非從手提袋裡取出一枚飯團和一隻甜食店老板娘送的甜糕放在那座小佛像的身前,然後帶著繪梨衣向山頂的方向走去。
前麵是一片樹林,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道路蜿蜒在樹林之間,這條路看起來很多年沒什麼人走過了,石板崎區不平,坑坑窪窪的,道路兩側的草木瘋長,知風草和方杆蕨野蠻地霸占了行人通行的道路,就像是這座原始的叢林不願再被人類打擾似的,不過這些好看的植物中間也夾雜著能夠割破肌膚還帶有毒性的菵草,路明非踩著那些菵草的莖與根,在前方為繪梨衣開路。
前方的道路開闊了點,礙事的雜草沒那麼多了,但是青石板上的落葉不少,青苔意外的濕滑,看起來昨天山裡也下了場雨,因為繪梨衣穿的是和巫女服配套的木屐,路明非怕她腳下打滑摔倒,於是來到她的身邊,摟著她的腰並肩而行。
陽光穿透密如網織的樹蔭,像是會發光的線條一樣筆直投下,樹林裡有薄薄的霧,丁達爾效應下,光線在霧裡被分割成一束束的,照在皮膚上像是暖融融的輝斑,或許這就是大自然的浪漫,摸不到抓不住的陽光在這裡不僅有了溫度還有了形狀。
道路的儘頭是一大片礦井,礦洞早就被人用石塊和柵欄封住了,旁邊的警示牌上寫著「開采殆儘,閒人勿入」的標識語,礦洞前方的空地上矗立著一根根朱紅色的木質柱子和方台。
柱子上懸掛著五顏六色的鯉魚旗,這是日本一種叫「男孩節」的習俗,始於江戶時代,凡是家裡生男孩的,門前懸掛鯉魚旗,以此來祝願男孩們能像鯉魚一樣健康成長,朝氣蓬勃,勇敢地躍上「龍門」,而方台上擺放著瓷瓶,瓷瓶裡插著桃花枝,桃花節在日本是女孩子的節日,如果鎮上誰的家裡生了女孩,就在瓷瓶裡插上一支豔麗的桃花。
但是柱子上的紅漆已經斑駁了,鯉魚旗有些破舊,桃枝早已凋謝,礦車的軌道也鏽跡斑斑,就和來時的那條青石板路一樣,在山裡的礦源被開采完畢後,這裡看起來似乎很多年都無人問津了。
看到曾經熱鬨的景點變成如今這副冷清的模樣,路明非有些唏噓。
路明非站在礦洞前,他蹲下身子,示意繪梨衣來到他背上,繪梨衣勾著路明非的脖子,路明非背著繪梨衣從礦洞旁的石壁一躍而上,女孩的裙擺在空中飛揚。
路明非背著繪梨衣來到山崖旁的一塊巨石上,站在石頂,路明非彎下腰,把繪梨衣緩緩的放下。
詭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