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魔小太郎的話音剛落,還沒等源稚生開口,另一道滄桑的聲音從下麵的位置中響起。
“是麼?原來對曆史的理解是通過年齡體現的麼?意思就是一個人活得越老,他的閱曆就一定越豐富?他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就會越透徹?”開口的是犬山賀,犬山賀看著風魔小太郎,用質問的語氣開口,“可我已經這麼老了,我活了這麼久,我怎麼還沒能像風魔君一樣參透什麼是‘死敵’,什麼是‘罪戾’?風魔君的意思,家族的命運就該是持續不斷的流血和戰爭是麼?”
任誰都能聽出犬山賀話裡的不滿,但是在座的家主們也都能理解這位犬山家的老家主為何在此刻忽然怒駁風魔小太郎,因為犬山賀一直都是堅定的主和派。
上一次在家族老神社本殿的會議中,犬山賀已經充分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麵對前任大家長橘政宗主戰的做法,這位直性子的老家主當時第一個表達了自己厭惡戰爭痛恨流血的態度,但他無力阻止,於是在選擇了和平的選項後拂袖離場。
可是事與願違,在以風魔家主為首的主戰派的帶領下,那一次會議的結果最後仍然傾倒向戰爭那一麵。
隨後蛇歧八家迅速爆發了與猛鬼眾及麾下勢力之間的閃電戰爭,戰況幾乎囊括了日本的全境。
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縣內,大大小小五十多個依附於猛鬼眾的黑幫在一夜之間被蕩除乾淨,就連猛鬼眾的大本營極樂館也被源稚生帶隊連根拔起,也正是因為蛇歧八家的這場大規模行動,引來了國會方麵的的警惕與忌憚,因此委派東京警視廳的人來源氏重工搜查,導致蛇歧八家最終付出了二十億日元的高昂代價來為這次行動收尾。
其實損失的錢財倒是其次,最令犬山賀痛心疾首的是……戰爭又被打響了啊!
有很多人在戰爭中流血,也有很多人在戰爭中死去,但凡在蛇歧八家之中稍有資曆的老人們大概都知道犬山賀為何如此痛恨戰爭,這位老家主對戰爭簡直到了深痛惡絕的程度。
因為犬山賀的父親就是二戰時期整個家族中最為激進的主戰派,因為當年犬山賀父親錯誤的決議,整個犬山家都遭受了近乎滅族的悲劇,所有犬山家的直係血脈中,隻有犬山賀一人活了下來。
也正是父親主戰的偏執思想,給犬山賀帶來了一段極度悲慘且不堪回首的少年時光,直到如今,那段噩夢般的回憶依然困擾著暮年的犬山賀,讓他久久無法釋懷。
當年在犬山家最落魄的時候,家族的產業和生意被其他的七家瓜分,其中僅風魔一家就吞並了犬山家近三分之一的資源,而當年落井下石最厲害的風魔家主也正是上一代的“忍者之王”,也就是現任風魔家家主風魔小太郎的父親……所以這一代的犬山家主對風魔家主主戰的理念才會如此不滿,眾人想,其中大概也蘊含從上一代的父輩遺留下來恩怨與糾葛。
“要是犬山君不說的話,我還真不知道犬山君你連‘死敵’和‘罪戾’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風魔小太郎看著犬山賀,冷冷的說,“所以你花了六十多年苦練的劍道,並不是為了打敗你的死敵昂熱校長,洗涮你在他那裡受到的恥辱?犬山君你修習劍道隻是興趣使然,就像是大家長,是麼?”
風魔小太郎此話一出,犬山賀望向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陰沉。
雖然他和昂熱之間的仇怨早就隨著在玉藻前的那一場戰鬥而煙消雲散,但有關於他老師昂熱的話題始終是紮在犬山賀內心深處的一根刺,因為不論如何,他都無法否認犬山家如今的崛起是依托於昂熱的扶持而達成的,沒有昂熱就沒有犬山家的今天。
家族私下裡不時有人把犬山賀比作昂熱的傀儡,甚至有人說他是昂熱的狗,這些犬山賀都可以隱忍,因為那些閒言碎語隻會出現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沒有人敢當麵議論一位德高望重的家主年輕時的是非,但從沒有人像今日的風魔小太郎這樣,把犬山賀和昂熱的恩怨擺在明麵上,在這麼多家主麵前說出口,這對犬山賀而言無疑是揭開他最沉痛的傷疤。
“我和校長的事和現在我們討論的情況是兩碼事。”犬山賀冷冷地說。
“事情是兩碼事,可是道理是相通的。”風魔小太郎說,“犬山君和昂熱校長之間也是戰爭,一對一的戰爭,也會流血,甚至死人,和家族還有猛鬼眾之間的戰爭沒有任何分彆,犬山君你可以為了私人的仇恨,花費六十多年的歲月隻為向校長複仇,可你卻勸說家族放棄千百年來與‘鬼’之間的仇怨,犬山君不會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太利己太自私了麼?”
“風魔家主敢說自己毫不自私?”犬山賀反問,“我記得很清楚,每當掀起戰爭的時候,飽發橫財的永遠是你們忍者,無私的人會趁著戰亂而四處掠奪?”
“每個人都自私,我從沒說過我是一個不自私的人,但如果在風魔家麵前,我願意舍棄我個人的利益,倘若在整個蛇歧八家麵前,風魔家也能拋棄整個家族的得失,我和整個風魔家永遠都有為家族大義獻身的覺悟!”風魔小太郎死死盯著犬山賀,高聲質問,“敢問犬山君,六十多年前協助昂熱校長建立日本分部、靠昂熱校長而崛起的犬山家,是否有時刻為家族獻身的覺悟?”
犬山賀深吸一口氣,他的內心深知他曾被昂熱扶持的事一直是他的一個把柄,如今被風魔小太郎拿出來詬病他也隻能忍耐著,因為對方把話題引導在這件事上,他根本就沒有反駁的餘地,犬山賀隻能冷冷地盯著風魔小太郎,如果說視線是把刀子的話,犬山賀盯著的人此時大概已經被割喉了幾百次。
但對方是風魔小太郎,是當世號稱最強忍者的老人,麵對犬山賀森嚴的眼神,他也毫不避讓地與其對視,威嚴程度絲毫不墮對方,如果說犬山賀的眼神像是刀劍一樣淩厲,那風魔小太郎的眼神就如同毒蛇的獠牙一樣瘮人。
一時間,桌麵上犬山家主和風魔家主針尖對麥芒,蛇歧八家的至高劍聖與忍者之王無聲的對峙,冷冽的氣勢從兩人身上緩緩擴散。
空氣中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家主們的眼神紛紛下意識地避讓開兩位老人間的對視,這是風魔家與犬山家的恩怨,也是家族的主戰派與主和派之間的矛盾,不論是風魔小太郎還是犬山賀都是在座的家主中資曆最深的元老級人物,其餘的家主們誰也不願無端被卷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一道平靜的聲音打斷了犬山賀與風魔小太郎兩人的對峙,伴隨著這道聲音,一股淩厲的氣勢驀然卷入兩位老家主分庭抗禮的氣場中,帶著冷酷的威嚴。
“夠了,兩位的話題已經跑偏了,有關於兩位家主的恩怨就留在這次就會結束後私下裡解決。”忽然出聲的是源稚生,他打斷了凝固而死寂的氣氛後扭頭望向風魔小太郎。
“風魔家主,你說我太年輕,還不懂家族的曆史,不懂什麼是‘死敵’,什麼是‘罪戾’。”源稚生頓了頓,“那敢問風魔君,家族和猛鬼眾從根本上乃是同源,我們和他們彼此成為死敵的起因是什麼?猛鬼眾的罪戾又在何處?”
“血統。”風魔小太郎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古以來,那些‘鬼’一直都是家族的病痛,就像是一個正常的人,某個部位卻因為無法拯救的疾病而徹底壞死,如果不及時將其割裂,病變的部位就會愈發擴散,直至原本健康的部分也病入膏盲,被‘神’詛咒的血統是無解的病症,唯有殺死家族的血統裡被詛咒的那些部分,整個蛇歧八家才能得以延續。”
“這麼說這場戰爭的起因是家族想要割裂出被詛咒的那部分血統,家族不允許懷有這樣血統的‘鬼’存在於世上。”源稚生說,“這麼說來,這場戰爭不是家族率先挑起的麼?”
“不,戰爭的起因是‘神’的詛咒,被詛咒的人生而為‘鬼’,這份被詛咒的血統既為原罪。”風魔小太郎說,“而政宗先生所提議的這場針對猛鬼眾的全麵戰爭是因為他們想要複活‘神’,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因為‘神’的複活必定會釀成難以想象的巨大災難,所以殲滅猛鬼眾的行動決不能叫停。”
“不對,我覺得風魔家主你說的不對。”源稚生緩緩搖頭,“既然你也說了,一切的起因都源自於‘神’的詛咒,我們如今掀起對猛鬼眾的全麵戰爭也是為了阻止他們複活‘神’,那所有罪戾的根源不都來自於那個萬惡的‘神’麼?”
“哪怕,我是說哪怕我們和猛鬼眾不死不休的戰鬥,最後家族取得了慘痛的勝利,最後‘神’依舊被不幸的複活了。”說到這裡,源稚生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旁的橘政宗,繼續說,“或是很幸運,‘神’沒有被複活,我們還需要找到‘神’並消滅她的殘骸麼?”
“當然。”風魔小太郎理所當然地說,“不論蛇歧八家對猛鬼眾的戰爭有沒有取得勝利,不論‘神’最後有沒有被猛鬼眾複活,徹底殺死‘神’都是我們現在必須要做的事,我們不能把這麼巨大的危機再遺留給後代。”
“那就沒問題了,既然風魔家主的意思也是暫停與猛鬼眾之間的戰爭,那我覺得我們的想法已經達成一致了。”源稚生輕輕擊掌。
“且慢。”風魔小太郎深深皺眉,“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暫停與猛鬼眾之間的戰爭?”
“風魔家主,你難道還沒想通麼?一切矛盾的根源都是‘神’,我們最終要解決的目標也是‘神’,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把大部分的人力和財力浪費在和猛鬼眾之間的戰爭上?”源稚生看著風魔小太郎,抬高聲音,發出有力的質問,“你難道還沒有察覺麼?那個想要複活‘神’的人也許也期待著我們和猛鬼眾鬥得兩敗俱傷,如果最後有一方徹底覆滅也許才是真的遂了他的心願。”
“將自己的動作隱藏在混亂的戰爭中才最方便掩人耳目。”源稚生理智的分析,“我要是那個想要複活‘神’的人,我一定不會讓任何猛鬼眾的幫眾知曉我的計劃,隻有越少的人知道內情,計劃的成功率才越高,這種情況下,哪怕我們最後將整個猛鬼眾組織屠戮殆儘,我們又能得到什麼?說不定那個想要複活‘神’的家夥已經借著戰爭將‘神’喚醒。”
“風魔家主想過我們失敗的情況麼?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家族的大義,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戰爭失利呢?”源稚生高聲問,“毫無疑問整個蛇歧八家將不複存在,那樣‘神’的複活將是必然的結果,到時候靠誰來挽救這已成定局的一切?昂熱校長麼?北美的混血種家族?還是那些沒有蘇醒的龍王?”
風魔小太郎張了張嘴,但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諸位家主們,叫停戰爭的提議是我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我們最終的敵人並不是猛鬼眾,而是那個不知道是否蘇醒的‘神’。”源稚生說,“昨晚的危機讓我們都意識到了蛇歧八家並不是鐵板一塊,突如其來的災難就可能對家族造成沉重的打擊,這種情況下我們更應該將全部的力量都放在搜尋並殺死‘神’這一目標上。”
“這不是討論,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了,這是我身為大家長的決議。”源稚生的眼神看過每一個人,“集中家族的力量,全力以赴招到並殺死‘神’這件事不需要討論,當然,蛇歧八家的會議從不是一言堂,諸位家主依然有提出反對的權利。”
在座的家主每個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卻始終沒有人出聲,哪怕是風魔家主也在長久的糾結中深深歎了口氣,然後緩緩搖頭。
唯有一人。
橘政宗被紗布包裹住的臉上,表情如同吃了屎一樣難看。
wap.
/131/131355/31254254.h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