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政宗先生,玉藻前現在很混亂,不知暗殺的危機有沒有徹底解除,還煩請他在門口靜候片刻。”犬山賀對門口的美和子交代道,然後扭頭望向路明非。
“關於政宗先生?”犬山賀朝路明非問,“你有什麼想提醒我的?”
“時間不多,我隻是想告訴犬山家主,多注意一點橘政宗這個人,他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路明非壓低聲音,語氣疾速,“他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值得信任,犬山家主可以試著對他留個心眼。”
看著麵露猶疑的犬山賀,路明非繼續說。
“我不是想挑撥離間,分裂你們蛇歧八家,但事實就是你們家族內部其實也不像看上去這麼團結,因為現在有猛鬼眾和‘神’這個共同的敵人,所以你們家族看起來一派和睦,但心懷鬼胎的人始終都在。”路明非說,“我不是要你對橘政宗怎麼樣,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事事提防一點也好在危險時刻免遭暗算。”
“證據。”犬山賀沉聲說,“我不可能聽信一個外人的一麵之詞而懷疑我們蛇歧八家的前任大家長,既然你對政宗先生怨念頗深,把他描述得如此不堪,我需要一個能讓我信服的證據。”
“我沒有證據。”路明非搖搖頭,他想了想,對犬山賀說,“但我大概能預料到橘政宗接下來會做什麼。”
“嗯?”
“他看似對權勢並不在意,大家長的位置說退就退,那是因為源家家主也是他一手扶持上來的。”
“在橘政宗的眼裡,源稚生就是他的傀儡,實際上他是個權欲念頗重的人,如果把源稚生換掉,任何一位家主接任大家長,他都不會甩得這麼乾脆。”路明非分析著,“源家,橘家,上杉家,蛇歧八家的上三家可以說已經被橘政宗一個人握在手中,在他達成他的目的之前,下四家也必須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其他的家主都好說,他們都比較順從橘政宗的意誌,唯一的變故就是你。”路明非看著犬山賀的雙眼,“犬山家主。”
“我?”犬山賀指了指自己。
“是的。”路明非點頭,“從對猛鬼眾的戰爭開始,直到校長來到日本,這些事犬山家主你一直和橘政宗唱反調,他是主戰派,而你是懷柔派,你在他的眼裡想必已經成為了一枚礙眼的釘子,他安排你來接待校長,這也是他的高明之處。”
“如果你和校長是生死仇敵,那很好,你們今天會麵起碼會死一個人。”路明非說,“如果你們依舊保留著師生情誼,那也沒關係,屋頂的機槍掃射下來時,以你的倔脾氣,你一定會撲上去幫校長擋子彈,除掉你隻需要四架機槍。”
“你的意思是,這場暗殺也是政宗先生安排的?”犬山賀眉頭皺得更深了。
“安排這場談判的是他,玉藻前也是蛇歧八家的地盤,除了他還能有誰?你總不可能懷疑是宮本家主或是龍馬家主吧?還是你的乾女兒們?”路明非反問,“還是那句話,我暫時沒辦法向你證明橘政宗做了什麼,但我可以預言他將要做什麼,他接下來的行為會讓他的野心昭然若示。”
犬山賀認真地看著路明非,靜待下文。
“我說過,橘政宗是一個野心家,每個野心家都想把權勢牢牢握在手中。”路明非說,“這次是架空你的好機會,橘政宗絕對不會放過,他一定會趁機向你討要犬山家的勢力。”
“但橘政宗又是個虛偽的家夥,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想向你奪權,我猜他大概會借用你和校長對決為由,他非但不會因為這件事責怪你,反而會誇讚你,還會因為暗殺的事慰問你,讓你在校長待在日本的這段時間好好休息,然後順理成章地讓你把犬山家的勢力暫時交到源稚生麾下。”
犬山賀沉默了片刻,問道:“如果政宗先生並沒有這麼做呢?”
“如果他沒有這麼做,那你就當我在放屁。”路明非頓了頓,“但是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那就請犬山家主切記我的話,務必小心,我們也算是有過命交情的盟友了。”
“家主,政宗先生在門口詢問玉藻前的狀況如何了,是否需要他增派人手?”美和子的聲音又一次在和室外響起。
“告訴政宗先生,謝謝他的好意,玉藻前已經排查完畢,把他請進來吧。”犬山賀對美和子交代後深深地看了眼路明非。
他走到和室的角落,掀開一扇半人高的木板,可容納一人寬的密道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條密道直通玉藻前的一到三樓,出口在屋頂最隱蔽的一處簷角,去把觀世正宗一起帶走吧,關於政宗先生我會留意的。”犬山賀對路明非說。
“那就多謝犬山家主了。”路明非在鑽入密道前回頭看了眼老人的背影,忽然笑著說,“其實在校長的心裡,你的份量很重的,隻是校長和你都是老人了,老人總愛把很多話藏在心裡,校長從沒有和卡塞爾學院的哪個學生拍照片時站在身後把雙手搭在那個人的肩膀上,你應該知道這個姿勢的涵義……你能活下來,校長應該是很欣慰的。”
話罷,路明非像是狡黠的狐狸一樣竄入密道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犬山賀沒有回頭,他隻是抬手抓了抓自己的肩膀,好像那裡還殘留著老師寬厚的手掌留下的餘溫,他在靜謐的和室中默立了好一會兒才推開和室的門,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朝門口的橘政宗迎了上去。
“政宗先生,真是慚愧,和校長的談判破裂了,還勞煩您親自跑一趟。”犬山賀朝橘政宗深鞠一躬。
“談判成功與否都是次要的,倒是犬山君你,先是在和昂熱校長對決中受了傷,又被卷入這麼惡劣的襲殺事件,真是千鈞一發啊,你沒事才是最值得慶幸的。”橘政宗把犬山賀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寬慰,“你可是深孚眾望的一家之主啊,蛇歧八家如今可承受不住失去一位家主的噩耗!”
兩人一邊上樓一邊攀談,路明非也已經順著密道潛到了三樓,在斷簷處取回了他的觀世正宗,他向下望去,看到橘政宗和犬山賀恰好行進到他的正下方,於是他趴俯在斷簷後,打消了立即離開的念頭。
“犬山君,談判的事交由你來出麵真是辛苦你了。”橘政宗忽然對犬山賀鞠躬,“讓你獨自承擔來自秘黨的壓力,還害得你陷入如此險境,我深感抱歉!”
“政宗先生言重了!”犬山賀連忙雙手將橘政宗托起,“我作為蛇歧八家的一份子,還是一家之主,為家族出麵乃是我的分內之事,況且我確實曾為昂熱校長的學生,這是事實,政宗先生的決議無可厚非!”
“實不相瞞,在前來玉藻前的路上我偶遇了昂熱校長,我們之間有過一番徹心的交談。”橘政宗說。
“結果如何?”犬山賀問。
橘政宗搖搖頭,深歎一口氣:“昂熱對蛇歧八家的怨念很重啊!家族的處境不太妙,看來接下來我們在剿滅‘神’的過程中,不僅要受到來自猛鬼眾的阻力,還要隨時提防昂熱的虎視眈眈。”
“政宗先生有什麼好的建議麼?”犬山賀順著橘政宗的話,不動聲色地問。
在他們頭頂偷聽的路明非的心也提了起來。
“讓犬山君你遭遇如此險境我實在愧疚難當,怎麼說都不能讓你再涉險了,可現在生逢家族與猛鬼眾決戰的時刻。”橘政宗麵色沉重,“不如這樣,以免被校長再度針對,在昂熱逗留日本的這段時間,犬山君好好養傷吧,犬山家麾下的戰力暫時交由源家家主指揮吧,稚生他在這方麵比我們都有才能,像我們這樣的家族老人也應該放手把戰場交給年輕人馳騁了。”
橘政宗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路明非高懸的心已經放下一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犬山賀的神情,很清晰地看到犬山賀明顯有片刻的愣神,他慣用刀的右手不自覺地跳動了兩下……橘政宗的話和路明非猜測的簡直分毫不差,觸到了犬山賀的逆鱗。
“政宗先生,您還是對我和昂熱的關係不夠信任對吧?”犬山賀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您擔心我會出賣蛇歧八家?”
“犬山君,這是戰爭,是大勢所趨,不是個人意氣用事的時候!”橘政宗慷慨言辭,緊盯犬山賀的雙眼,“為了這場戰爭,家族已經準備了上十年,犧牲了不計其數的人,我也卸任了大家長的位置,並非是我不信任你,稚生是我們的天照命,這時候的蛇歧八家必須萬眾一心,協助稚生抓住勝利的契機!”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犬山賀忽然歎息一聲,用落寞的語氣說道:“我的確是老了,老人對權欲太過執著是對年輕人的阻礙,就按照您說的做吧,從今天起,直到‘神’被剿滅的那天,犬山家將交由大家長揮指……犬山家將誓死追隨在大家長的馬後!”
“有了犬山家的鼎力相助,想必戰爭會以勢如破竹之勢迎來曙光!”橘政宗鼓掌,欣慰地笑著。
“但願如此。”犬山賀似乎是解開了心結,忽然展露出微笑,“時辰尚早,我的乾女兒們也恰好齊聚玉藻前,不如找一間素靜的和室……”
“不必了。”橘政宗搖搖頭,婉拒了犬山賀的邀請,“大戰在即,還有諸多雜事纏身,此番前來也隻是為了確認犬山君的安全,既然看到犬山君無恙,就不耽誤玉藻前的整修了。”
一番長談後,橘政宗告辭離去,犬山賀鞠躬送行,在犬山賀起身的刹那,他望著橘政宗背影,臉上的笑容忽然斂去,眼底劃過一閃即逝的戾色……路明非的話在他的腦海裡不斷閃回。
這一切都被斷簷後的路明非儘收眼底,他看了看犬山賀變得陰沉如水的表情,又看了看在一眾黑衣保鏢們的簇擁中消失的橘政宗的身影。
“政宗老狗,這隻是開始。”
路明非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著。
“在解決師兄和繪梨衣的血統問題前,我要你好好活著。”
“你爬到今天的位置用了二十年,而我會用幾天把你二十年來積累在身邊的東西一點一點從你身邊剝離,威嚴與聲望、力量與人脈……”
“直接殺死你簡直太便宜你了,身敗名裂、眾叛親離,至少要讓你嘗嘗……當死亡都成為一種奢侈時,等死又是怎樣一種滋味。”
在門口的奔馳車隊離開後,路明非也從玉藻前的屋頂離開,消失在東京茫茫的夜色中。
……
高天原,地下室的三人浴室。
愷撒和楚子航浸在各自的水桶中,泡著工作之後放鬆身心的日本浴。
愷撒正叼著一支雪茄卸妝,嘗試著從眼睛裡取下假睫毛,而楚子航正在看報紙,一邊默讀一邊用記號筆在報紙上勾畫,他們中間的木桶是空的,沒有加水也沒有添柴。
“日本的報紙你讀得懂麼?我記得你的日文水平應該和我旗鼓相當吧……哦,見鬼!”愷撒摘假睫毛時看了眼楚子航,不小心把真睫毛扯下來一撮,痛得他直撲騰,桶裡水花四濺。
“裡麵的重大新聞標題會有中文翻譯,總要有人關心外麵的局勢不是麼?難不成你打算在這裡當一輩子牛郎,把‘男人的花道’貫徹到底?”楚子航反問,“報紙上好像說大阪的黑幫出現了大規模騷動,多半和蛇歧八家有關吧。”
“話說我們見習牛郎時期的花票好像一夜就攢夠數了,接下來會被叫去麵試的吧?”愷撒吐了口青煙,“你有心理準備麼?”
“愷撒·加圖索也有對自己沒自信的時候?”
“不是沒自信。”愷撒搖搖頭,“說實話,從加圖索家到卡塞爾學院時期,我也算是閱人無數了,但我承認,我確實看不透那個店長,如果這個世界上二貨也分等級,那他也算是二得相當有格調了……唉,不知要損失多少智商才能入那種傻逼的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