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家夥現在的模樣可太醜了!”愷撒一臉厭棄。
“這是您父親的要求,他把迪裡雅斯特號無償捐給學院,唯一的條件就是把它的外表漆成日本旗幟的模樣,他說日出東方是好兆頭,期望著他的兒子在潛入深海能乘風破浪,任務結束也能猶如太陽一般從海麵上升起。”宮本誌雄複述著龐貝的原話。
“怕我死在海底升不起來了?果然對那個報複心極強的混賬來說, 報複隻有早和晚,哪怕過了二十年他依舊懷恨在心呐!”愷撒嘴角抽搐,“現在更改塗裝是不是來不及了?”
“新塗裝自然風乾需要三天,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宮本誌雄如實說道。
“即便它曾成功下潛到馬裡亞納海溝的底部,但現在距1960年已經過去半世紀了,任何機械都會老化的吧。”楚子航有些不放心地說,“而且我們也不知道裝備部對它都改裝了哪些部分。”
其實楚子航的這番話的重點都在最後一句,同時也問出了愷撒和路明非心中的疑慮,畢竟他們這些年來任務的設備都是出自裝備部之手。
自由一日上楚子航的村雨忽然爆炸令他們至今還心有餘悸,那些神經病連戰術內褲裡都要安裝隱形炸彈,天知道這麼一個大鐵蛹能提供多少被他們裝炸彈的位置!
“嗯,經過我們的檢測,裝備部的改裝挺用心的,不僅翻新了它內外的的保護層,在外殼上添加了更抗壓的記憶金屬,而且在係統裡添加了幾項新功能,還降低了操作難度。”宮本誌雄說,“和阿卡杜拉所長通話的時候,他聲稱質量絕對有保證,能趕得上‘adinhina’,還說這艘深潛器已經改裝得‘普通人一天就能上手,傻瓜久一點,需要一天半’。”
“沒了?”愷撒不確定地問。
“沒了。”宮本誌雄點頭,“他就說了這麼幾句話, 我記得很清楚。”
“他的意思是,你們沒在這艘機械裡檢測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吧?”路明非問,“比如說……炸彈什麼的?”
“沒有啊, 如果你們說的是精煉硫磺炸彈的話,需要到最後一天才會放入駕駛艙裡。”宮本誌雄說。
愷撒、楚子航和路明非三人彼此交換著眼神,然後又輕輕點頭。其中的寓意是‘你們怎麼看?’、‘日本分部都檢測過了,大概這次真的是例外?’、‘但願如此,我不想死’。
宮本誌雄看著幾個疑神疑鬼的年輕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搞研究太久,以至於和年輕人有了代溝?
“宮本家主,不要懷疑自己,你我都是正常人,正常人剛和神經病接觸的時候都會覺得不可思議。”源稚生忽然對宮本誌雄寬慰道。
“什麼意思?”宮本誌雄更懵了,怎麼就連少家主也開始打起啞迷?
源稚生隻是搖搖頭,沒有過多解釋。
“具體的任務時間呢?我們什麼時候下潛?”愷撒問。
“明天晚上,六點之後。”源稚生說,“托昨晚那場暴雨的緣故,我們以賑災救洪的名義向政局海事局申請了一份禁令,禁令的時間是十二小時, 明天傍晚六點到淩晨六點,在此期間禁止一切民用船隻經過附近的海域, 理論上, 十二個小時的時間足夠你們下潛三次。”
“喂,那是八千米的極淵,不是你們貴賓區的大浴缸,誰想往裡潛三次?”路明非忍不住吐槽。
源稚生似有似無地瞥了他一眼。
“時間這麼緊迫麼?這麼說留給我們的時間隻剩下不到兩天?”愷撒挑眉。
“放心,深潛器本就不難,現在還被改造成了易操作版本,一天的時間是夠用的。”宮本誌雄把一本厚厚的深潛器說明書交到愷撒手中,“你們隻需要學會如何操作深潛器,重點部分已經給你們劃出來了,其他的事項我們會幫你們準備好。”
“我的意思是,我給自己製定的‘日本之旅’計劃還沒開始,我為自己列了一整張清單,有幾個景點不得不去逛逛,有幾個俱樂部不得不去體驗,有很多的紀念品不得不買。”愷撒認真地說,“我原本以為我們能先在這兒玩上幾天。”
“我也還沒去秋葉原和愛媛縣,哪怕東京都我也還沒好好逛一遍。”路明非也抱怨。
“說起來我也想去千鳥之淵看看。”楚子航滿臉正經地說,“雖然我是中國人,但我不會往你們的靖國神社門口吐口水。”
宮本家主沉默著,好像有些理解少家主對他說的那番關於正常人和神經病的話了。至於源稚生,他正望著遠處如大河般奔騰的浪頭……這幾個神經病又開始傳播精神汙染了!
源稚生甚至覺得迪裡雅斯特號上新加的那層屏蔽電磁場乾擾的保護膜是不是可以撕下來了?那層膜大概是保護那枚胚胎的吧?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誰能散發的磁場比這三個神經病更具有穿透力!
真應該把這三個二貨送入深海對著那枚胚胎載歌載舞啊,那條龍大概會不想孵化了吧?
……
暮色席卷了東京都,但城市並不漆黑。
這是座詭異的城市,在白天死氣沉沉,在夜裡卻生機煥發。霓虹的燈光宛若篝火般耀眼,也許是白天被死板的規則束縛得太深,於是在夜晚加倍狂野。女孩們勾著緋色的眼線穿著短到大腿根的紅裙,男人們的眼神裡透著毫不遮掩的欲念,仿佛就連建築散發的迷離燈光都無形地染著幾分妖豔。
穀古
源氏重工三十樓的露台上,醒神寺外,一張張榻榻米並成兩排遠鋪而開,儘頭是一張長桌,長桌的上擺放著昂貴精美的食材,桌次被擺放在露台的邊緣處,東京都夢幻般的夜色似乎為這一場盛大的宴會充當天然的背景板。
本家的主廚親自為宴會主刀,他曾是天皇家族的禦用廚師,多次為國宴操刀,做出的食材甚至被拍成記錄片在全世界的美食領域廣為流傳,他的學生中混的最差的如今也在米其林三星餐廳擔任廚師長。
好馬配好鞍,廚師尚且如此層次,食材自然也不得吝嗇。
長桌的中央擺著今晚的重頭菜,一隻個頭極其飽滿的帝王鮭,從新西蘭空運來。明豔的刀鋒剖開魚腹時,那肥美的嫩肉簡直如同剔透的紅水晶般炫彩奪目。每人身前的小桌上都擺著烹飪好的神戶牛肉、鵝頸藤壺、貝爾維尤式冷鵪鶉、火雞肉餅配鬆露,酒杯裡斟滿了黑霧島燒酒,甜品是東京皇宮飯店的千代巧克力與料理名店“雄”出品草莓牛奶生洋羹。
這等規格的宴席甚至超過了某些時期的日本國宴,因為貴賓們裡中國人偏多,主廚滿意地為這次盛大的料理組合取名“翡翠滿堂”,寓意著本次的料理如翡翠般珍貴且透淨,但讓源稚生深感無奈的是他對麵坐著的那三個神經病的注意力壓根不在滿堂的翡翠上。
愷撒依舊沉溺於白天購物時的狂歡,今天下午,他率先走進矗立在銀座街頭的鬆阪屋,從老板的手裡接過目錄,也不仔細看,隨手就把標價前十的商品圈起來,“每樣給我來三十份”,老板望著這個口氣比天還大的外國人,顫顫巍巍地說“先生,價格方麵……”,他話音未落,愷撒就往他手裡拍下一張黑卡說“三十份,派人裝在外麵的貨車裡”。
是的,他為了購物還專門雇了輛大型貨車。
然後他隨意地走入下一家店,是一間奢侈品店,再次拿起目錄,再次圈起十樣,“三十份”,奢侈品店的女經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先生,這其中很多都是限量的……”,愷撒再次把黑卡拍在對方手裡,不容拒絕的語氣“可以讓你們店裡的設計師和裁縫現做,三十份,做好了派人裝在外麵的貨車裡”……
然後是銀器店、古玩店……源稚生給他充當了一整天的隨行導遊,當然,給加圖索家的少爺當導遊也能得到慷慨的饋贈……愷撒買過的所有紀念品裡都有源稚生的一份,即便他對源稚生需不需要這些並不關心。
楚子航在十分鐘前接到了一通電話,當時他正在把餐盤裡的火雞肉切成小塊,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後立馬放下刀和叉,一直通話聊到了現在。他刻意壓低聲音,源稚生隻能隱約聽到他在報今天的各菜品,倒是電話對麵“啊啊啊大龍蝦“、“啊啊啊金槍魚”、“啊啊啊巧克力”,那個一驚一乍的女聲讓他聽得一清二楚。
明明一天後就要下潛到海下無人深淵,但完全看不出這些神經病們露出哪怕一絲緊迫感,源稚生分不清他們究竟是無所畏懼還是神經大條。
“我們一向這樣,習慣就好。”路明非灌了口燒酒,忽然對源稚生笑笑。
“有嘗試過習慣,但不是件容易的事。”源稚生歎氣後瞥了眼楚子航,依舊沒忍住,“他在和他的妹妹通話?”
路明非壓低聲音:“是師妹,也是師兄的女朋友。”
“他居然有女朋友?”源稚生看起來對楚子航戀愛這件事相當吃驚。
“彆看師兄像個麵癱機器男,但其實他在學校很受歡迎,女孩都喜歡他這款。”路明非說,“但沒誰爭得贏小龍女,師兄被那個女孩吃的死死的,很不可思議吧?”
“也許這就是愛情的魔力也說不定。原本有那麼固執的原則那麼難解的孤獨,早就在心底築起了鐵一般的防線,就像荒野的鏢客坐在孤獨的馬背上朝沙漠中的落日無止境奔跑,不為任何的風景駐足……可當那個人出現的那一刻,你的城牆垮了伱的馬也跑了,明明還沒到達終點可最美的風景忽然橫在你眼前,你發現自己用儘全力也邁不開腳步,甚至移不開目光,什麼原則什麼孤獨都是狗屁,你一瞬間就被打得丟盔棄甲。”
興許是燒酒喝多了,路明非忽然打開了話匣子。
源稚生詫異地看了眼路明非,點點頭:“很有哲理的感悟啊,聽上去你也有喜歡的女孩?”
路明非愣了愣,“當然!”
“很好奇,她會是怎樣的……”源稚生話音未落,一道聲音忽然插入進來。
“你們在聊初戀的故事麼?”聲音的來源是愷撒。
在愷撒看來,沒有戀愛經驗的路明非和源稚生過多的探討關於“愛情”的問題很可能誤入歧途啊,他不介意分享他寶貴的戀愛史以供參考,因為他有一個全天下最值得炫耀的女孩。
“老大你該不會又要說你的初戀是師姐吧?”路明非翻了個白眼,“師姐可說她的前男友加起來能組成兩個足球隊踢一場比賽了。”
諾諾確實這麼說的,不過她把幼兒園揍成豬頭然後屁顛屁顛跟在她身後的小胖子也算在她的前男友名單裡,所以水分很大。
“很棒啊,我的女孩永遠是最受歡迎的。”愷撒瀟灑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當真是相當自信的笑容,好像全世界喜歡他的女孩他也不介意,恰好證明他擁有世界上最誘人的東西,這樣的女孩也隻有愷撒·加圖索配得上,在他看來路明非這是變相誇他。
源稚生歎口氣,靜靜地擦拭著蜘蛛切,果然適應這些神經病們的節奏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這三個家夥兩兩湊在一起,就能把周圍的環境變成他們主導的**樂園。
“我記得你說你研習過日本劍道。”楚子航剛好結束了通話,“你的刀也是家傳麼?”
源稚生想起路明非說他學習過劍道的基礎,而楚子航是他的師兄,於是他雙手將蜘蛛切捧上:“不,這把刀是老爹給我的,說是我先祖源賴光使用過的刀劍,就是白天你們見過的政宗先生,雖然我叫他老爹,但他不是我真正的父親,我沒見過我的父親。”
楚子航點點頭,雙手接過蜘蛛切:“我的父親也不在了。”
“我是個孤兒,從小和弟弟一起在山裡長大,直到長大後才確定了源家的血統,被接來蛇歧八家。”源稚生說,“就像孤獨的喬治,你知道孤獨的喬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