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極樂館的經理櫻井小暮,您叫我小暮就可以了。”女經理輕聲自我介紹。
她穿著一身貼身的黑色西裝套裙,發髻高聳,顯得身段窈窕,明眸善睞。很難想象這樣年輕的女孩已經爬到了賭場經理的位置,她的美貌遠勝那些暴露身體的荷官和女服務生,卻又刻意地衣著保守。
“櫻井小暮……”年輕的客人微笑點頭。
換作其他的客人若得到絕色女經理的如此青睞, 大概恨不得激動地摟住她感受著她溫暖而柔軟的身體,奮力索吻……但這位年輕的客人無動於衷,冷靜得簡直得不像個正常的雄性。
這一點馬上就得到了證實,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那一刻,名為櫻井小暮的女經理瞬間就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各式各樣的熟客紛紛上前與櫻井小暮寒暄,有的想著與老板娘打好關係,想著以後在賭場能得到優待;有的單純垂涎老板娘傲人的姿色,仿佛隻用言語和這種位高權重的女人打趣比和一名當紅女明星共度良宵更能讓人心生滿足。
這裡就像櫻井小暮經營的酒館, 隻要客人來過一次她就認識, 甚至會比你的老婆更了解你的喜好。來過的客人們都說極樂館的老板娘是在大阪山中盛開的妖蓮,違反時令,永不凋零,來到這裡的人無法不被她的妖豔折服,她的目光仿佛能滲透肌膚直射人的內心,帶著一種讓人迷戀的魔力。
“小暮,每次見你都是那麼美啊,美得讓人眼前生花!”本田公司駐關西地區的總經理山本原野笑得老臉皺開,像朵燦爛盛開的菊花。
“哎呀呀,原野先生您還是這麼會誇人,每次見麵總第一個誇我,每逢被您讚美,小暮的心裡就像被泡在熊本杉養蜂園的蜂蜜裡那麼甜。”櫻井小暮咯咯直笑,“今晚也請多多指教啊。”
“小暮,你們換了調酒師麼?今晚的雞尾酒有些不對胃口啊!”意大利駐日本大使館的理事助力雷爾夫抱怨著。
“真是抱歉啊雷爾夫先生,我們之前的調酒師請假一天, 代班的調酒師不對您的口味麼?”櫻井小暮說, “來人把我珍藏的白川威士忌拿來給雷爾夫先生想享用, 記得加塊冰,雷爾夫先生喜歡爽口的。”
“老板娘終於有空了麼?”三菱重工的執行長益田茂撫摸著櫻井小暮的手背,“我真是等待了好久啊,什麼時候能邀請我去貴賓室一敘呢?就我們兩個人。”
“嗬嗬,我也期待著能與您喝酒賞櫻呢,但很抱歉小暮的工作實在太忙了。”櫻井小暮十分自然地拍了拍益田茂的手背,趁機不動聲色抽出手來,“隻要您手氣夠好,下次,下次一定由小暮親自好好招待您。”
益田茂很知趣的不再騷擾老板娘,因為櫻井小暮身後跟著的黑衣男子額頭的青筋炸開,表情作怒到似乎要吃人。
在極樂館,雖然名義上這裡可以實現貴賓們所有的願望,隻要支付足夠多的錢,但哪怕有了如山般的財富,有些願望也不會胡亂提出,堪稱這裡的禁忌。
除了毀滅世界統治宇宙這些無稽之談外, 還也不會有人想要打探極樂館的來曆與背景,隻要不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這裡的水比日本海溝還要深, 有心探索的人就要做好隨時被淹死溺亡的準備。
“和櫻井小暮魚水之歡”也是其中一條,貴賓們私下都猜測,幕後之人怎麼會把這種極儘奢靡與盛大的場館交給櫻井小暮這麼年輕的女人打理……這樣的女人,想必會是某個人的心頭禁忌之物吧?哪怕是贏錢的客人也不敢真的提出這種願望,他們不知道迎來的會是無法承受的天價,還是就此人間蒸發。
“非常非常抱歉諸位貴客們,小暮還有工作沒完成,今天有很多女明星從東京來捧場哦,希望能和諸位的心意,玩得儘善儘美。”櫻井小暮深深鞠躬,笑得如冰甜的醇酒。
麵對美酒般的笑容,眾人都醉了,哪裡還能生出責怪的心思?
櫻井小暮來到年輕客人的身旁,在他的腳邊半跪下耳語,媚眼如絲,吐氣如蘭:“您是今夜的贏家,可以的話,小暮想邀請您去貴賓室坐坐,那裡有上好的香茗與香檳。”
“好啊,我喜歡貴賓室,那裡應該不會有人打擾吧。”年輕的客人微笑。
“絕對不會,今夜的貴賓室隻服務客人您一人。”櫻井小暮起身,扭動著纖細的腰肢為客人帶路,讓人不禁會想到西域傳說中某種美豔的妖蛇。
穿過寂靜無人的甬道,四壁都是暗紅色的光,並不刺眼,牆壁上銘繪著盛開的花瓣,就如同豔紅的彼岸花。
櫻井小暮帶著年輕的客人來到了一間安靜的和室,黑衣保鏢般的男人止步在門口。
這件屋子比普通的和室要大上不少,牆角擺放著光可鑒人的瓷瓶,瓶口插著幾支淡粉色的雪櫻,和室的四壁都鑲嵌著晶瑩剔透的紅色水晶,這些明亮的寶石一小塊拍賣並不算太過昂貴,但牆壁那麼大塊的卻是驚人的天價,而這裡居然就多達四塊!
頭頂的天花板是一幅精美的浮世繪,描述的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妖魔神鬼的戰爭,雲氣噴薄火焰狂卷,鬼物的眼睛反射著紅色寶石的亮光瑩然生輝,上麵的顏料中摻雜了鱗粉。妖魔和鬼怪聯合起來打敗了舊神後,他們走過一條冗長而蜿蜒的道路,那是一條沒有光的羊腸小徑,曲折入深山,路徑的終點通往著一尊白色的巨大石壁,一千位妖魔鬼怪中有九百九十九個在如迷宮般的小路中迷失而淪為黃泉鬼物,唯一走通終點的是一位挎刀的男子,他在巨大的白色石壁上銘刻自己的名字,隱約可見是四個字,可小字在畫中已然斑駁不清。
“客人真的好眼力!這幅浮世繪名為《黃泉之路》,這才是這間貴賓室裡最值錢的東西,乃至整個極樂館都數它最珍貴。可以往的貴賓們來到這兒最多是覺得畫麵震撼,作畫的繪師技藝精美,看過一眼就了事,比起那幅畫,更引起他們關注的是四壁的紅色水晶。”櫻井小暮輕聲說,她為年輕的客人沏了壺淺綠色的香茗,茶的香味在和室裡漸漸彌散,沁人心脾。
“錯了吧,更引起他們關注的應該是老板娘你吧,男人對漂亮女人的興趣絕對比男人對漂亮珠寶的興趣要濃鬱得多。”客人微笑著接過茶盞。
“哎呀哎呀,客人真會說笑,這可是折煞小暮了。小暮可算不上這裡的老板娘,隻是經理,負責做一些幕後工作而已,我這種女人可沒昂貴的珠寶值錢,更沒資格和那幅珍品般的浮世繪相比了。”櫻井小暮掩嘴輕笑,一瞥一笑間風情萬種。
“一幅畫再怎麼昂貴、再怎麼有寓意那也是死物,但人是活物,死物的價值永遠無法與活物相提並論。”年輕人的客人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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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有哲理的話啊,您今晚帶給小暮的驚喜真是太多了。”櫻井小暮說,“其實自從客人登門我就一直有在留意您,您在柏青哥機上的手法真是令人驚歎,每一次計算的時間都恰到好處,一枚彈珠的落法是沒有規律的,但您投進在下一枚彈珠時會用上一股巧勁兒,把上一枚彈珠頂進您想要的位置,用出神入化形容毫不為過,簡直像常年在日本街頭浸在這種機器上的……可您卻這麼年輕,甚至不是日本人。”
“哦?”年輕的客人挑眉,“我可是一直說的是日文啊,我的臉上有寫‘我不是日本人’這幾個大字麼?”
“是口音啦。”櫻井小暮被客人的風趣逗笑,“而且您使用的都是一些簡單的詞彙,您講話的時候會儘量避開一些生僻的詞。雖然我住在關西,但我生在關東,所以關西話和關東話的口音我都能分辨,但客人您的口音都不屬於,在講話間也從不帶某個地區的特有詞。”
年輕的客人一直保持微笑,對櫻井小暮的話不置可否,也算是一種默認。
“您知道極樂館的規矩對吧?”櫻井小暮話入正題,“隻要客人在這兒贏的錢足夠多,並且願望把這些錢存入極樂館的心願基金裡,就能夠得償所願。您今晚贏了二十個億,在這裡,二十億幾乎可以實現您的所有願望!”
“所有願望?”
“所有願望。”
“如果我不想許願,我想帶走這二十億呢?”客人問。
櫻井小暮一愣,被請到貴賓室裡的客人聽到“所有願望”四個字時,一個個都會化身為欲念的野獸,來到這裡的人非富即貴,他們不缺錢,就會想一些新鮮花樣。其中有的人會提出在心底私藏已久的變態心願,殺人放火都算是其中正常的;有的人會絞儘腦汁,想著怎麼把自己贏來的錢利用最大化……可從沒有人提過想要把錢帶走。
“把錢帶走……當然也沒任何問題,這是您贏來的,您當然有處置自己財產的權利。”櫻井小暮在倉促的失神後迅速找回狀態。
“你們不會派人在我回去的路上劫殺我,把錢奪回去吧?”客人一臉警惕的懷疑。
“您又在開玩笑了,極樂館是一間有原則的賭場,客人的人生安全和財產安全在這裡都會得到充分的保護。”櫻井小暮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笑臉,她從未遇過如此“奇葩”的客人。
“你說真的嗎?那你們賭場怎麼能開下去的啊?”客人滿臉驚詫,“我今晚就用一百美金贏了二十億日元,不過今天可能是運氣好,那就點背一點,算我一晚贏一億好了,一個月就是三十億日元,一年就是三百六十億日元,還有五天休假,這麼好的買賣我穩賺不賠啊,你們是在做慈善麼?”
櫻井小暮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稱得上閱人無數,僅憑口音就能分辨出一個人是不是本地人,可她完全看不透麵前的年輕人,一時間竟是分不清對方是認真的還是刻意來搗亂?
“您要是想這麼做……那也是您的自由,極樂館不會拒絕任何客人,可您真的覺得您每晚都能贏錢?”櫻井小暮問。
“哈哈哈,彆這麼嚴肅嘛,我就開個玩笑,我哪能真把你們這兒當at啊?”客人擺了擺手,“其實我也沒什麼技術啦,今天晚上純屬是運氣。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一筆錢,帶回去的話就像褲兜裡揣著一個大金疙瘩,硌人,吃不好也睡不好,還不如就在你們這兒花掉算了。”
“這麼說您已經想好願望了麼?”櫻井小暮臉上笑容再次煥發。
“嗯嗯,想好了。”客人點頭,“是老板。”
“什麼?”櫻井小暮愣住。
“願望是,我想見見你們老板,極樂館幕後真正的老板。”客人認真說。
“您在開玩笑,對麼?”櫻井小暮皺眉。
“我沒開玩笑,我很認真。”客人說。
“請問您想見我們老板的理由?”
“老板娘都如此風姿綽約,老板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對吧?”客人說,“能開得起這麼奢華的賭場的,人脈廣本事大,誰都好奇這樣的人是怎樣的吧?是風燭殘年的老人?還是沉穩精明的大叔?亦或者是風度翩翩的少年?”
“客人您是否聽說過一句話,好奇心害死貓,有的時候為了滿足那麼點好奇,是需要付出生命無法承受的代價。”櫻井小暮說。
“這是在威脅我?”客人挑眉,“我現在不是想見日本的天皇,也不是想見英國的女王,僅僅是見見伱們老板,二十億連一個人都見不到麼?我記得是你告訴我的吧,說你們這裡能實現任何願望,你打算砸掉自己的招牌?”
櫻井小暮凝視著客人的眼睛,良久後才開口:“這件事我需要和我的上司彙報,見不見我無權決定,請您在這稍坐一會,我去請示。”
櫻井小暮闔上了貴賓室的門,妖嬈的背影消失在年輕客人的視線中。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桌上的熱茶已經放涼,窸窸窣窣的動靜從四麵八方包圍住這間和室,殺機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