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西裝的年輕人從紅酸枝屏風後走出。愷撒和老板說話的時候他一直站在那裡,和黑暗融為一體。
“少爺……”帕西低頭。
但他的真實年齡比愷撒大上不少,但此刻卻像個犯了壞事被抓的孩子。
其實他心裡已經震驚得翻江倒海,林鳳隆應該可以中和愷撒的“鐮鼬”領域才對,就像先前林鳳隆拎著豆漿油條突然出現在愷撒身後,愷撒眼底劃過的那抹震驚雖然一閃即逝,但絕不是作偽!
“帕西,我需要一個解釋!”愷撒冰藍色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他,他的臉上冷漠得近乎沒有溫度,“但是彆告訴我你是家族派來保護我的安全之類的混賬話。”
“少爺,家族確實是一心為你著想……”帕西仍低著頭。
“混蛋!”愷撒怒吼,握起的拳頭狠狠砸在青磚牆麵上。
牆麵陡然一震,數不儘的灰塵從牆縫裡抖摟散在空氣裡,像一陣彌漫的霧。展覽架上的古董們跌跌晃晃,搖擺過後又趨於平穩,沒有一件跌出了展覽架的範圍。
“嘿,愷撒先生,哪怕是和家裡置氣也不該拿我的藏品出氣吧?”老板微微皺眉,“我知道你們加圖索家族家大業大,砸壞多少都賠得起,但這些老家夥們跟著我時間很久了,有感情,而且世上在我這就兒獨這一份。”
愷撒置若罔聞。
他的目光隻是死死鎖定著帕西,“彆以為我不知道家族一直派人監視我,從我出生到進入卡塞爾學院,世界各地都有加圖索家的眼線,以他們的能力很輕鬆就能辦到這些事,以往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們這次太過火了!”
“誰允許你們拿她當籌碼?”愷撒將牆上繪著女孩側顏的墨紙狠狠扯下,攥在手裡,金色的眼瞳從散亂的金色長發裡露出,像隻披頭散發卻暴怒無常的雄獅。
“鐮鼬”的領域張開,無形的風妖們在空氣中飛散,將領域內所有的聲音捕捉,然後反哺到愷撒腦海裡,愷撒蹙眉……因為風妖沒能帶給他任何信息,“鐮鼬”的領域失效了!
愷撒的目光刺向茶桌旁坐著的老板,他很確定了,是這個人搞的鬼,從他踏進這間“鳳隆堂”開始,他的領域就被這人用某種方法給中和!
“這是你們的家事,可以自行找地方處理,彆在我這巴掌大的小地方打架啊,瓶瓶罐罐這麼多,你們也施展不開。”老板聳聳肩,望向愷撒,“愷撒先生,告知你關於王恭廠大爆炸和龍族有關的家夥,還有通知你帕西在這兒的家夥,應該是同一個人吧?我原以為是加圖索家族為你講述的那些辛秘,看來不是……站在你背後的人物,不簡單啊!”
“無可奉告!”愷撒冷聲。
“沒事,作為一個老人,對於年輕人的秘密我也沒什麼興趣。”老板說,“隻是就像愷撒先生你說的,我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如果你還想從我這兒買走什麼東西,我熱烈歡迎,因為像你這樣慷慨的客戶委實不多。可如果沒什麼事,也不要耽誤我與其他的客人做買賣。”
老板抿了口涼茶,麵無表情地下逐客令。
愷撒冷冷地掃了眼這個歐洲老頭的麵龐,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在腦海裡,他沒有把多餘的目光分給帕西,轉頭掀開棉簾,一言不發地離開。
“少見啊,驕傲到極致的年輕人,他最後的目光仿佛在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隻要他想,就沒有他愷撒·加圖索做不到的事。”老板放下茶盞,笑著說,“我開始理解了,為什麼你們加圖索家會選中他作為繼承人。”
“家族的長輩們都在等著他長大,他們不介意給愷撒增加過多的信心與驕傲,所有驕傲的鳥,有一天都會飛回巢中,不論他曾有多叛逆。”帕西說,“我現在疑惑的是我們究竟在哪個環節出了紕漏,你的畫被他看出來了?”
“不會,我對自己的畫技有信心,問題應該不出在我的畫上。”老板低頭沉吟,“他的舉動很不合情理,好像一開始他就知道那件喜服的後麵有被勾勒的線條,他的言靈隻是增幅聽覺又不是透視;而且剛才他關於王恭廠爆炸描述的那段話也正是我心裡所想的,卻被他先聲奪人;最關鍵的是,他為什麼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你藏在那兒?”
“不知道,很費解。”帕西搖頭。
“難不成,他的背後藏著一位‘先知’?”老板摩挲著下巴,“不可能啊,那是誰呢?真叫人匪夷所思啊。”
……
“喂,長腿,怎麼樣了?”薯片妞趴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翹起的雙腳悠閒地晃蕩。
現在是午時,太陽像一隻巨大的火球般在頭頂燃燒著,灼熱的光線刺破雲層,高樓大廈都被金色覆蓋,車輛在高架與環路上來來往往,彙成一條條鋼鐵的河流。薯片和長腿這幾天一直住在這間位於bd核心區的頂層會議室裡,這間偌大的會議室被她們請人改造成了居家風,零食和飲料隨處可見,但會議室的核心功能依舊保留。
“還不錯,讓我看看。各大雜誌社宣傳做的很到位,雜誌社都停止了員工的休假,所有周更的雜誌全部變成了連載五天的特彆期刊。”酒德麻衣的視線從最左邊的屏幕移動到了最右,“故事已經從兩人的相遇發展到了相識,市場反應很強烈,女主為龍和男主為人的新型題材貌似很受歡迎,唐本和顏開完成的很不錯,文筆和畫風融合得很好,功不可沒,可以考慮給他倆加薪。連我也期待他們筆下故事情節的發展了!”
酒德麻衣盤坐在老板椅上,蜷著兩條大長腿,她的麵前是三塊四十二寸的大連屏,左邊是《小說繪》和《知音漫客》等他們合作的雜誌這幾天的銷量數據,那些線條近乎是飛躍式的拔高;右邊是唐本和顏開發給她的劇情概述和漫畫原稿。光纖的數據飛快地跳動,數不清的郵件每分每秒都在送達她的電子郵箱,那是鋪天蓋地的讀者對兩位主角的祝福語。
“你還說!都怪你搞的那什麼幸運獎池活動,一封郵件就是十美金,咱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麼?真想讓你們體驗一下賺錢的不易啊啊啊!”薯片妞雙手抓著散亂的長發,“多少封了?”
“我數數,有落款的郵件已經超過五百萬了,實體的明信片還沒統計出來,真實數量隻會比這更多……況且這才開始沒幾天呢。”酒德麻衣興奮地笑著,“真給力!看來咱們這次要大出血了!”
“彆說這個了,我心痛!”薯片妞捂著胸口一副心肌梗塞的模樣,“咱們的那四隻小白兔呢?情況如何?彆忘了在期限前,咱們要把他們都引到龍王那兒去啊。”
“一號小白兔最不需要人操心了,陳雯雯好像給他打過求救電話,他大概已經猜到老同學被陷進去了,已經在bj市地鐵徘徊了好幾天,應該馬上就能找到規律,抓住進入尼伯龍根的鑰匙了。”酒德麻衣說的是路明非。
她麵前中央的屏幕是整個城市的平麵地圖,五個標紅的點,標著從1到5的序號,最巨大的那個5號紅點一直靜止著。1號紅點一直在運動中,順著城市各條地鐵線貫穿式移動,那是路明非。23號紅點不時小範圍移動,是楚子航和老唐。4號紅點……可能出現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行蹤飄忽不定。
“一號和四號小白兔很讓人安心,雖然他們看起來很有活力,但路明非和夏彌是最後肯定會聚在終點的兩人。”酒德麻衣盯著地圖,“三號和四號比較不讓人省心。楚子航被夏彌告知去她家吃飯,如果他去了毫無疑問會被放鴿子。而老唐那家夥……還在網吧。”
“怎麼辦?”薯片妞隨手撕開一包薯片,抓起一把塞入嘴裡。嗯,黃瓜味的,她幸福地在絨麵的波斯地毯上打了個滾兒。
“安啦,楚子航會參戰的,你我都了解他是個怎樣的家夥,說實話,我從沒見過那麼死犟死犟的小孩。”酒德麻衣擺了擺手,“至於老唐那邊……三無不是過去了麼,咱們要相信那妞啊,關鍵時刻她一直是挺能乾的。”
“我不是不相信她,隻是不太懂路明非。”薯片妞不停地咀嚼著,“千裡迢迢把他的這位朋友喊來,這麼大一股助力,好像到緊要關頭又反悔了,想把老唐推得離戰場遠遠的。真搞不懂啊現在的年輕人啊,腦子被漿糊塞滿了麼?他以為屠龍是多好玩兒的事麼?想一出是一出的是他,苦逼的是我們啊!”
說到這兒,她仰著腦袋把剩下的薯片一股腦倒進了嘴裡,呆滯地望著天花板,像是被生活壓彎了脊柱。
“噫!”酒德麻衣忽然突然直起身體,驚喜地指著麵前中間那塊大屏,“有動靜!”
薯片妞也猛地騰起,驚喜地盯著酒德麻衣眼前的大屏,她一手握起猛擊手掌,“終於……看來小白兔一號找到進入尼伯龍根的鑰匙了,他果然是最讓人省心的!二號和三號也開始行動了起來!這就對了……”
“不對!”酒德麻衣看著屏幕上忽然黯淡的一個紅點,變了臉色,喃喃自問,“一號的信號怎麼消失了……”
她聲音沙啞著,臉色鐵青,恨不得要把剛才還在誇路明非省心的那張烏鴉嘴給撕爛!
……
外麵是狂風暴雨,一潑潑雨水狠狠地衝刷著城市,bj很少有這麼大的暴雨。
東方廣場地下的地鐵站裡,路明非從天花板上監控探頭的盲區落下,站在月台前。他抬頭看了看地鐵站的時刻表,顯示著十一點五十七分,末班車在三十分鐘已經從這一站發走了,白天的這裡熱鬨而繁華,穿著短裙的美女和打扮潮酷的帥哥熙來攘往,此刻卻萬籟俱寂,好像三十分鐘前的那一趟末班地鐵帶走了所有的聲音與人氣。
頭頂上響起似有似無的巡邏保安的交談,聽起來聲音的距離很遠,但在這麼安靜的環境下好像就在身旁響起一樣,仿佛有人在你耳畔呢喃著含糊不清的細語。頭頂的燈光開始一盞盞熄滅了,少數的幾根日光燈管被留了下來,它們把可憐的光分給偌大地鐵站的每一個角落。白天那些廣告海報上的明星們看起來精神抖擻,但此刻在微光的渲染下也有些走樣,他們的臉大半躲藏在黑暗與音樂裡,笑容也好像被光與暗的分界線切走了一半。
中央空調餘下的涼氣還在站口裡徘徊,那絲涼意仿佛能沁到人心肺裡,頭上的通道裡的巡邏聲已經漸漸消失了,卷閘門被掀下的聲音傳來,刺耳異常,聲音在每個角落裡回回蕩蕩,打個轉弱了幾分但仍未散去。就好像有人把你唯一的一扇門給關上了無數次,而你被獨自留在暗黑裡,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
最後的聲音也被收走了,地鐵站下靜得像是無人的川嶺。
路明非緊盯著斜上方的時刻表,在心裡一秒秒地默讀,這幾天他不停買地鐵票不停刷卡,把每趟車經過每個站點的時間精確到了以秒為單位給記了下來,對普通人來說,按理說末班車之後就不該有地鐵經過。但地鐵是雙頭行駛的,bj地鐵一號線是從蘋果園到四惠東,其實最西麵還有一個隱藏的站點叫黑石頭”,普通人不會去到那裡,可站點的人員以防第二日清晨發車的班次不夠,會把另一個終點站的部分車輛在深夜派回。
換而言之,那裡是奔波了一天的鋼鐵巨蟒在深夜的休憩地。
路明非抬頭緊盯時刻表,在跳動到十二點那一刻,一道明亮的白光從遠處刺來,緊跟著是“轟隆”作響的呼嘯聲。一輛地鐵列車以驚人的高速駛來,按理來說這一趟列車不會有任何的乘客,所以它不會減速,更不會為了誰敞開緊閉的月台幕門。
突然,一柄刀鋒被硬生生地插進月台幕門的縫隙裡,他以雙臂狠狠掰開緊閉的幕門,站口裡紅燈閃爍,刺耳的警報聲大作。
鋼鐵的長龍即將離開之際,路明非從半人寬的縫隙側身躋入甬道之內,他踩在月台的邊緣處,一個跳躍,無聲無息地貼在列車尾部,朝著前方無儘的黑暗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