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浮動著幾近具現化的歡愉,好像快樂長出手和腳,正在滿場亂竄。
阿基維利甚至看見那位智械往車廂尾巴縮了縮,企圖規避被這種瘋子般的感染力影響。
他轉回頭,還不等說話,那家夥便又咿咿呀呀的哭了起來,淚水滴滴答答的濺落而下,劃過了他的手背,嗚咽聲響徹了整片星空海。
“為什麼,為什麼你如此突然的死去了?”
祂看上去哭的很是傷心,麵具都皺在了一起,湊到了阿基維利的麵前,訴說著他曾經死去的事實,即便他對此毫無印象。
那位智械見此頓時露出了見鬼一般的神色,雖然他已經朽壞的麵部機械無法做出過於精細的動作,但阿基維利還是從他那閃動的電流光裡看見了那驚駭的情緒。
歡愉的星神正在哭泣?!這個世界瘋了還是他瘋了?
他眼中這麼寫著。
阿基維利卻並不驚訝,他對阿哈那有些浮誇的過分的語調表演習以為常,像撫摸小狗那柔軟的皮毛一般撫摸著他身前的麵具,對著虛空中的人影懶散的揮了揮手,開口沒有打招呼,隻是像聊家常般:
“我說,久彆重逢,不開個聚光燈來招呼我嗎?”
口氣隨意熟稔,好像他從未死亡與離開。
阿哈的哭聲一頓,麵具四散開來猛然回望,“哦!聚光燈,對,我忘了聚光燈,這真是重大的失誤!”
祂說著,幾道顏色鮮麗的聚光燈憑空亮起,將虛空變成了舞台,那個聲音又恢複了略帶黏膩的愉悅,使得阿基維利手上的麵具都蹦起來,親了阿基維利一口。
虛數能輕輕的舔舐過阿基維利的麵頰,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果然,你永遠都能讓我感受到驚喜,阿基維利!”阿哈讚歎著,話到句末,滿腔情緒又突然變得委屈巴巴,“不來和我說聲好久不見嗎?”
阿基維利笑著點了點頭,從米白的長袍中伸出了手,“當然,不過在那之前,你不把我拉起來嗎,阿哈?”
他眨著眼,叫著星神的名字。
“當然當然!”聞言,阿哈似乎怔愣了一瞬,那些漂浮著的麵具立刻旋轉了起來,像是跳舞一樣,龐大的虛數能席卷上星神巨大的身軀,那些仿佛長了手腳的快樂也逐漸退開。
星神帶來的威壓被一掃而空,空氣都仿佛輕快了幾分,就連躲在角落的智械都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那些巨大的虛數能在空中壓縮,再壓縮,直到最後,一簇紅光落在的阿基維利身側,一隻節骨分明的手掌穿著雪白的泡泡袖從紅光中探出,握上了阿基維利的手,將他拉起身。
祂喟歎著:“我當然會拉住你的。”
歡愉命途的虛數能從他身上退去,露出了他人類的模樣,橙紅色的頭發隨風飄揚,在末尾漸變的深黑,一雙鎏金色的眼瞳正注視眼前的人,含著飄忽不定的笑意,連帶著眼下黑桃與方塊的撲克圖案越發妖異。
他有著一張非常穠麗的臉,線條分明,眉眼深邃,五官就像是被精雕細刻過的雕塑一般,笑容輕佻而優雅。
阿基維利順勢起身,沒注意他的臉,反而打量著他這一身新裝扮,無語道:“你的打扮是不是越來越騷包了?”
阿哈聞言,抖開了身上鮮紅色的不規則外披,露出內裡被馬甲束的勁瘦的腰身,外披上懸著各色小麵具的長鏈微微作響,他彎下腰,牽起了阿基維利的手,向他行了一個標準優雅的鞠躬吻手禮。
而後他抬起頭,眨了眨眼,“難道這不好看嗎?”
阿基維利挑眉:“還行,人模狗樣吧。”
“哦,你真是太傷我的心了。”他直起身,故作失落的嘟囔著。
阿基維利看著他,覺得這人果然還是老樣子。
恐怕誰也想不到,那個看上去瘋子一樣的歡愉星神變成人類模樣後,居然會是如此一副有欺騙性的紳士摸樣。
他隻覺得一陣鬆快,那句早應該說的話終於脫口而出。
——“好久不見,阿哈。”
然後下一刻,他按住了阿哈的肩,純良的笑容中帶上殺氣,“你能和我解釋一下這個快遞費到付是什麼情況嗎?”
也不等阿哈回答,他就拎著阿哈的後衣領,將他托到那位已經看傻了的智械麵前,指著那上麵的電子快遞單,重重的拍了拍阿哈的肩膀,把阿哈都拍了兩抖。
“來,我給你一分鐘時間編個理由出來。”他抱著手,笑容危險:“一分鐘後,要麼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要麼你把這快遞費付了,要麼,你選一個死法。”
“噢,親愛的,你得相信我,這隻是個意外。”阿哈看著那個快單朝他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阿基維利麵無表情,“你覺得我信嗎?”
“為什麼不呢?”阿哈嘻嘻笑著,整個人主動貼了過來,像隻沒骨頭的大貓,“難道你忘了我們一起溜進兔子怪獸藏寶室的交情了嗎?”
兔子怪獸?
阿基維利稍微思索了一下,頓時怒從心頭起,拽著阿哈的衣領就開始死命的搖,“我還沒找你算賬!當初我們兩一起偷吃的帕姆零食,你丫的跑了讓我一個人背鍋!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天的列車衛生嗎!”
結果沒曾想,阿哈的衣領子鬆的要命,沒拽幾下就領口大開,鎖骨與胸肌的輪廓清晰可見,阿基維利看的目瞪口呆,還沒等反應過來什麼情況,就看見阿哈眼睛裡湧上興味,突然用一種歌劇裡才能聽到的腔調,哀歎道:
“哦不——親愛的,你相信我了嗎?你怎麼能不相信我呢?”
語氣幽怨,目光漣漣,他甚至還順勢很妖嬈的跌在地上,靠著那個瑟瑟發抖的智械,露出自己被扯開的衣領下的皮膚,看上去就好像深陷愛情狗血劇中的可憐姑娘,而阿基維利是那個辜負真心要吞一萬根針的負心漢。
他甚至說:“你忘記我們之間的承諾了嗎?”
阿基維利:這貨在逃避!
阿哈時不時喜歡演各種稀奇古怪的戲碼,阿基維利從前對此接受良好,因為大多時候,他也是那個會順勢接過對方的戲一起同流合汙的家夥。
隻是沒想到,不知道多少個琥珀紀沒見,阿哈的戲癮又加重了,還加害到自己身上來了,可能這就是自己從前和對方一起亂來的果報吧。
他甚至看到那個智械的目光在他和阿哈之間來回徘徊,最後露出了一種驚悚的、難以言喻的了然,那目光好像帕姆看倫理劇時痛罵渣男時的模樣。
不是,你懂了什麼啊!
阿基維利木著臉,試圖直白向對方解釋,“他隻是想賴賬。”
感謝琥珀王和信用點,智械的眼神立刻犀利了起來,但隨即阿哈立馬就添油加醋道:“不,我明明是為了你啊~”
語調一回三轉,狠狠的把阿基維利刺激了一個哆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阿哈還在那不知收斂,“你怎麼能怎麼對我呢?”
完了,還對他露出了一個毫不收斂的笑容。
麻了,好想揍他。
從過往經驗來看,不陪著演,阿哈肯定不會罷休,阿基維利想了想,決定把這個渣男當到底,他蹲下來,語重心長的拍了拍這人硬實的胸肌,很不要臉的道:
“對,我就這樣對你了,付錢吧,阿哈。”
可能是阿基維利麵無表情的樣子挺唬人,那位智械居然還真的信以為真,開口要譴責他,“恕我直言,您這樣實在是”
“那要不然,這單就免了如何?”阿基維利乘勝追擊。
然而智械是真的鐵石心腸,他堅定的搖了搖頭,“不,良心可以沒有,錢不能丟!”
啊,可惜沒混過去。
阿基維利遺憾的和阿哈對視了一眼,兩人默契的鳴鼓收兵,各自站起了身,恢複了正經模樣。
等阿哈扣好了衣服,阿基維利拐過人來,兩顆腦袋湊在近處,他直言道:“所以你當初到底怎麼想的啊!我可沒錢,渾身上下彆說信用點了,我連個代幣都沒有!我不信你不知道這點!”
可阿哈也攤了攤手,“你要明白我的朋友,阿基維利的隕落是整個寰宇都默認的事實。”
阿基維利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這貨說的是誰會覺得一個死人能付錢?
一種不祥的預感爬上他的心頭。
“說人話。”
阿哈這會非常乾脆,雙手一攤,一聳肩,“我也沒錢。”
阿基維利當即就給了他一腳,被阿哈靈活的躲開了去,邊躲還邊嬉笑,“彆動手嘛,我親愛的阿基維利,我親愛的令使,交給阿哈,阿哈會解決的。”
我信你個鬼啊!
阿基維利在心裡猙獰的嗤道,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貌似忽略了什麼。
“你剛才說什麼?”他拍了拍耳朵,一臉剛才風太大他沒聽清的模樣,“我,你的令使?!”
他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阿哈,在阿哈的笑容中得到了這一切的答案。
阿基維利沉默了,秉承著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的法則,直接抓狂了。
“等等,你先給我解釋一下,老子怎麼成歡愉令使了?!”
阿哈卻隻是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噓,這是必要的,阿基維利,你明白的。”
必要的?
阿基維利皺了皺眉頭,想起了自己死而複生的情況,“和我的複活有關?”
阿哈沒有在回答,隻是依舊掛著那副略帶浮誇的笑容,笑而不語的看著他。
阿基維利和那雙鎏金色的眼瞳對視了不知道多久,最後決定先把這事放在一邊,稍後再說,“你剛才說可以解決?怎麼解決?”
他麵上幾乎就寫著你要是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可阿哈絲毫不怵,甚至拍著胸脯保證,“你知道的,阿哈永遠不會欺騙你。”說著就攬上了阿基維利的脖頸,貼在他耳邊說話,“阿哈的辦法就是——”
“跑啊!”
他歡呼了一聲,轉身帶頭跳下車廂,踩著海麵上的波紋衝刺而去,阿基維利在短暫的呆滯之後,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也不敢回身,玩命的追了上去,慘叫聲響徹雲霄。
“阿哈你又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