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真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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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長清精通藥理,很快便在鎮上的藥鋪找了份短工的工作,並盼著愛人來找他。

但這一次,徐長清沒有等來愛人向自己撲來的身影,而是等來了愛人的死訊。

“我聽說壽村鬨瘟疫,前天燒死了一個男孩祭神,聽說才十七八歲。”來買藥的客人說道,“男孩母親親自點的火,這女人真是大義啊。”

徐長清拿藥的手一頓,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覺得不好。

他穩住了呼吸,低聲道:“……為什麼要燒死這個男孩?”

“我聽說這個男孩和一個男巫走得很近,家裡還發現了那男巫寫給男孩的定情書信,兩個人在……”客人滿臉嫌棄,“兩個男的,就這麼搞在了一起,嘖嘖,是該被燒死!”

徐長清一拳打到了客人的臉上,手中的草藥散落了一地,像是被火燒儘的砂礫。

他被悲憤填滿了心口,一時間連一滴眼淚都無法流出,隻想要儘快判斷這人說得究竟是真是假。

“你胡說!”

徐長清衝出了街道,他翻山越嶺又回到了曾經拚命逃離的壽村。

天氣晴朗,壽村的瘟疫已經基本過去了,村民們帶著孩子在村口嬉笑打鬨,在綠油油的田地映襯下,一片歲月靜好。

徐長清款步走入愛人的家中,看到了已經從瘟疫中康複的老女人,以及愛人的牌位。

雖然早有心裡準備,可當徐長清看到排位的時候,麻木的心竟鈍痛到他嘔出了一口鮮血。

——這世上他最愛的人,就這樣被愚昧無知、荒誕可笑的村民害死了!

更可恨的是,親手殺死愛人的,竟然是愛人的母親。

女人驚愕地看著他,憤怒讓徐長清大力掐住那女人的脖子,女人的手指著牌位,她還來不及掙紮,便看著徐長清赤紅的雙眼咽了氣。

“災厄……”徐長清冷冷道,“既然你們都視我為災厄,那我就要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災厄。”

老神婆教給他的黑巫術在此刻有了用處,徐長清以自己的血為誓,在壽村下了一場充斥著巫術的黑雨。

無數隻疫鬼呼嘯而來,黑雨過後,整個村子的人都患上了瘟疫,疫鬼夜夜取人性命。

一時間,壽村充斥著病人痛苦的呻吟。不足三日,全村上下老小三百七十七口人全部死絕。

壽村上空籠罩著大片的鬼氣,宛若一座巨大的墳場,來不及掩埋的屍體散發著難聞至極的屍臭,宛若人間煉獄般可怖。

徐長清像是這裡的死神,他身上的殺氣讓他的黑巫術變得更加強大,甚至還想要殺。但他沒有離開村子,而是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將愛人的魂魄召喚回來。

還未過頭七,魂魄應當未走遠。

但幾天下來,他在寂靜的村莊裡用儘巫術,卻仍沒有召喚出哪怕一縷愛人的魂魄。

山裡大雨傾盆,徐長清跪在和愛人初見的破廟,對著山神的雕像祈禱。

“我這一生坎坷多難,唯一的願望,就是想有人愛我。我想同他長相廝守,若是老天有眼,請將他還給我。”

徐長清看著破敗的山神相,舉刀割破了自己手腕,將鮮血滴在木質的碗裡,試圖用鮮血亡靈咒喚來愛人的靈魂。

連續多日使用黑巫術讓他的身體虛弱不堪,用此咒更是耗人精力,讓徐長清岌岌可危的身體情況雪上加霜。

伴隨著瓢潑的雨聲,他昏昏沉沉地看著山神相,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

他趴在破廟冰冷的地麵,喃喃自語道:“我好想你。”

他似夢似醒,卻似乎真的看到了那棕發男孩的臉。

男孩如他記憶中那般瘦小可愛,他對徐長清笑了笑,徐長清便大力握住了男孩的手腕,說道:“你回來了。”

多日魂牽夢繞的人,竟就這樣活生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突如其來的喜悅讓他分不清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人還是鬼,直到男孩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他才意識到,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到了鎮上,他們都說你已經走了,我差點以為找不到你了。”男孩輕聲說,“你瘦了好多。”

徐長清盯著男孩宛若琥珀的眼睛,來不及思考,便緊緊握住了男孩的手,說道:“你回來就好。”

男孩輕輕地舔了舔徐長清的嘴唇,他比起徐長清印象中也瘦了很多。

在男孩身上似乎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徐長清察覺到了,卻一時間不能準確地說出是什麼變化。

徐長清想,也許是太久沒有見,所以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你的嘴唇好乾。”男孩說,“我喂你喝水。”

男孩自己喝了些水,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著徐長清的臉,將自己口中的水度了過去。徐長清加深了這個吻,直到雙唇分開,男孩子還有些不舍。

“長清哥,我也很想你。”

男孩說完這句話,徐長清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男孩子看他的眼神變了。

若從前是毫無保留的依戀,如今男孩看他的眼神裡,竟夾雜著幾分怨恨和不舍。

徐長清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下一秒,他多日未曾進食的胃竟絞痛不已。

鑽心的痛處逐漸讓他的四肢都變得僵硬麻木,他不堪疼痛倒在地上,男孩子卻也隻是遠遠地看著他,長歎了一口氣。

“我不僅想你,我還想我的母親。”

男孩琥珀色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語氣平靜地可怕。

“我從小都是她一個人帶大的,若是沒有她,我可能早就死在了幼年時期。我每日上山找你,母親也是知道的。她雖然從未點破,卻會在做飯菜時多做些給你。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的女人,你怎麼忍心掐死她?!”

男孩的聲音愈發激動,每一句話都像在控訴徐長清的罪行。

“壽村村長等人待你嚴苛,可這偌大的村子裡也有良善之人,他們連同繈褓裡的嬰兒也死在了你的巫術之下,你又怎麼能如此狠心?!”

天師的念咒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徐長清捂住了耳朵,他嘔出一口血,低聲道:“我、我看到了你的牌位,以為她、她殺了你,我以為他們把你、把你給燒——”

“不!”

徐長清未說出口的話被男孩堵了回去,他試圖從男孩看他的眼神裡再看到一縷愛意,可卻希望落空。

“那位天師說,你已經見到我阿媽了。”男孩低聲道,“你哪怕多問一句,就會知道我母親聯合村裡善良的大叔和大姨助我暗度陳倉,將我送出了山。他們想讓我同你團聚,你卻讓他們死!”

徐長清想要為自己辯解,可也知道再多的話在事實麵前都是無力的。

他最後問了一句:“你可曾真心愛過我?”

“徐長清。”男孩冷眼看他,“我開始相信,你是這個村子的災厄。”

徐長清心如死灰,此時數位雲遊至此的天師走進了破廟。

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破廟,像是怕自己後悔,他未曾再看徐長清一眼。

幾個天師走進廟內,竊竊私語道: “這男巫殺氣太重,就算是死了,也會作亂世間,我們必須要封印他的魂魄。”

“可剛剛那男孩不是說超……”

“我們也要替天行道。”天師低聲道,“動手。”

已是厲鬼的徐長清從回憶中抬眼,眼睛竟已血紅。

顧雪今也從厲鬼的回憶裡抽離,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陸殊,說道:“這是……這隻厲鬼的記憶嗎?”

“嗯。”陸殊道,“你我一同煉炁,我能看到的,你也能看到。”

顧雪今點了點頭,心道陸狗的法術真是神通廣大,這家夥經常演仙尊,莫不是也真快成仙了?

“徐長清在百年前殺了所有壽村村民,卻被愛人所殺。在他記憶裡,愛人牌位上的名字都是模糊的,難道……這是選擇性遺忘?”

陸殊點了點頭,看向徐長清,低聲問道:“徐長清,現在你可記起來了,是誰殺了你?”

徐長清緩緩閉上了眼睛,也終於記起了那個讓他愛恨交織的名字。

“是謝臻。”血淚自徐長清眼中流出,“我以為,無論如何,我的愛人都該站在我這邊。壽村村民雖沒有燒死我,卻幾乎踐踏了我的靈魂,在他們眼裡,我就是真正的死人,我恨他們所有人!所以當我以為他們傷害了謝臻的時候,我無法控製我的恨意,我為他複仇,他卻置我於死地,我如何不恨!”

“那也不是你殺害全村人性命的理由啊。”葉助理皺眉道,“你究竟是在為謝臻複仇,還是在為你自己複仇?做鬼之後,又為什麼要取人性命?”

“這片土地的人類讓我永世不得超生,在這荒地裡飽受風霜寂寞,那我用他們後代的命來複活我自己,我有什麼錯?”厲鬼發出尖銳的笑聲,“反正謝臻覺得我是災厄,那我就是災厄!謝臻沒有愛過我,這世間沒有人愛我,那我恨這世上所有人!今天我就算是魂飛魄散,我也要讓這村子裡所有人給我陪葬!”

徐長清的怨氣衝天,他口中開始默念黑巫咒文,咒語讓山頭聚集了烏雲。他的肉身劇烈抖動,似乎已經困不住他的魂魄。

“臥槽,這是要報複社會啊。”葉思故暗叫不好,“厲鬼大哥,誰說你永世不得超生了?我們現在就送你走。你多大仇多大怨,等到了酆都,自有判官來判,你彆激動啊。”

陸殊身周泛起風沙,下一秒掛在脖子上的項鏈化為一柄長劍。

陸殊眼神平靜,沉聲道:“若你執意如此,那我也不會饒你。”

顧雪今被他這天師老公的法術卷起的風沙眯了眼,他後退時,手腕不小心碰了下刻有“徐長清”三字的木盒。

掛著玉簫的手鏈又在發熱,在刹那間,他竟讀取到了這木盒的記憶,看到了站在木盒前認真雕刻名字的謝臻——

琥珀色的眼睛,棕色的頭發,有些瘦弱的身體藏在寬大的衣袖之下,失去了愛人、親人,風一吹,謝臻似乎就要被吹倒了。

謝臻在徐長清墳前認真刻下了愛人的名字,然後將木盒子交給了天師,說道:“若不能立碑,那我將他的名字刻在這木盒上,可以嗎?”

那天師愣了片刻,然後輕輕點頭,說道:“好。”

謝臻勉強彎起眼睛笑了笑,然後將徐長清給自己的情書和自己寫給徐長清的回信一並燒了,信件和徐長清遺物的灰燼落入了木盒裡,隨著棺材一並下葬。

他日日夜夜為壽村的亡魂誦經立碑,待天師將所有亡魂超度之後,已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後。

臨走時,天師說壽村的風水已經被破壞,遂給“壽”村更名為“侍”村。

“山上這破廟裡藏著你們的山神,他已經年邁,又缺乏人類供奉,幾乎要消失了。”天師說,“若是重新修廟,認真侍奉他,村子才會恢複煙火氣。”

謝臻遂同隔壁村人一起修繕曾經和徐長清共住的破廟,想要努力彌補愛人犯下的罪孽。

一年後,廟終於修成,他卻在此時聽雲遊至此的小道士說:“這附近的山裡有隻被困在這裡永世不得超生的厲鬼,這些天師的法術好生厲害啊。”

謝臻震驚之餘,四處尋得超度那厲鬼的方法,卻未曾有結果。

“那不是尋常法陣,那可是刺在皮膚上的。”老道士說,“尋常人是破不了了。”

得知真相的謝臻一手提著一壺花雕酒,另一隻手則捧來了一束小白花,跪在了徐長清的墳前。

“對不起。”

“我最近時常在想,若是你在瘟疫中救下我之後,我不要你再去為其他村民醫治,他們發現不了我們的關係,是不是也就沒有之後的這麼多事?”

謝臻將小花放在墳頭,說道:“當初阿媽送我出山時,馬夫將我送到了隔壁小鎮。若他沒有送錯,我能速速同你相見,是否也沒有後來這麼多事?”

“若是你能多問我母親一句就好了。”謝臻苦笑道,“罷了,沒有如果。”

那酒裡摻了斷腸草,謝臻很快就痛的直不起腰。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謝臻蜷縮在被封印的愛人墳前,他撫摸著土地,宛若在撫摸徐長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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