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琙哥哥,桃花酥我可是帶來了,這一回,你可不能耍賴了!”
京城,寧榮街,桃花三月散芳菲。
一個小院子裡,一個穿著極為精致的小丫頭,蹬著小短腿,後麵還跟著一個小丫鬟,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三月的桃樹下,站著一個小童,穿著十分普通,身上的夾襖被漿洗地都褪去了本來的顏色,不過勝在保暖禦寒,小童的臉色紅撲撲的,並沒有因為初春的寒氣受冷。
一見到小丫頭,小童的眼睛一亮,舔了舔嘴角,顯然對於那個桃花酥,他貪嘴著呢!
“惜春妹妹,慢點跑,彆摔著!”
小丫頭不是彆人,正是寧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惜春。
而樹下的小童則是一位天外來客,一個知曉這個世界走向的先知者。
小童抬起頭,透過這桃花看向蔚藍色的天空,眼神有些唏噓。
若無意外,十年之後,被送入大明宮的大姑娘,受封貴妃位,賈家的聲勢達至巔峰,可謂鮮花著錦烈火油烹。
在那之後,賈家便由盛轉衰,三春儘散,千紅一哭,萬豔同悲。一個公國勳貴最後落得一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補天頑石終究未能挽天傾。
絳珠仙子淚儘而亡,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
“哥哥!那個南宮仆射是不是真的那麼漂亮啊??你說要是我們大康排個胭脂榜,我能不能上榜呢?”
“還有那個什麼老黃,他是不是個傻子,有馬不騎,非要自己走,感覺好奇怪啊!”
“還有還有......”
惜春剛一走過來,一連串問題就像是連珠炮一般打了出來,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好奇與歡喜。
賈琙,賈府的支係子弟,在賈家這個大家族裡算是支係中毫不起眼的一個小輩,榮國公與寧國公當年受封之後,他們所在的街都取名為寧榮街,依傍兩個國公討生活的家族旁係更是有成百上千人,而支係之中,最後露過臉的也隻有賈芹,賈薔、賈芸幾個人,大部分的人甚至連麵都沒露。
這件事聽上去挺不可思議的,但是放在古代,卻是很現實的,就算是放在現在,這種家族關係在有些地方還依舊存在,那些支係旁係大都是以主家為首為傲。
都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賈家更是如此,有了寧榮二公這麼一顆大樹,隻要是姓賈的大都想著過來乘涼,人之常情罷了。
再說賈琙自己,是寧國公賈演的庶子一脈,排到自己這裡,已經是出了三服的親戚了。
當年他老子也不知是犯了什麼抽,參與到了皇位爭奪事件中,不幸的是,祖宗的蔭庇沒有庇佑到他,不能去道觀裡出家當道士,而是直接被人道主義消滅,死後祠堂之中甚至連個牌位都沒有,說是怕犯忌諱。
聽說當時他不過是替嫡係的主子們帶了句不輕不癢的口信,就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不可謂不悲啊!當然落得這般田地的也不隻是他一家,還有十幾戶就是這樣被連累的。
嫡係的主子頭一縮,去都外玄真觀當起了道士,那些支係的有一大半成了替罪羊,用以平息當今天子的怒火。
賈琙的生母是個妾室,當年事發之後,皇帝的鍘刀落下,頭顱滾滾,死的都是嫡係一脈,他這種尚未降世的算是逃過了一劫,最後賈敬許是為了安心,聽到有自己這麼一個人,便讓賈珍接了過來,暫居在靠寧榮街的一個小院裡。
靠著寧府的接濟艱難度日,其實要說艱難,也不全對,至少每頓都能吃上個白麵饅頭,在這個時不時就能餓死人的世界裡還算是好的吧!但相較於寧府榮府的富貴卻又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好在他不像賈芹他們,心態極好,沒有被這花花世界迷了眼,好吃懶做,小小年紀就不學好,跟著那個不大的賈蓉往瓦舍勾欄裡鑽。
他的生母在前年因為操勞過度去世了,對於自己的生母,賈琙感情十分的複雜,那是一個小家碧玉的女人,都說娶妻娶賢,納妾看臉,成為妾室長得自然不錯。
她是出身耕讀傳家的官宦之家,隻不過因為其父貪墨,又被其政治對手算計,最終落了一個家破人亡的結局,作為其女,下場自然不會好過,被迫流入教坊司,被他那個經常逛花樓的便宜老爹見到,花了五十兩買了回來。
對於此事,賈琙都有些無語,簡直就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但事實如此,古代社會,像這樣買賣人口隨處可見,並不是個例,就像是那個香菱,不也是被薛蟠強買回去的,為此還鬨出了人命。
耕讀傳家的好處便是明事理,懂大義,識文字。
他在三歲時,母親便為他啟蒙了,他生而知之,加上兩世疊加的靈魂,學習能力非常的強,僅僅三個月便將母親的所學儘數吃透,不過他因為害怕過於驚世駭俗,便一直都在藏拙,饒是如此,母親看他的時候也大為欣慰。
四歲那一年,無意間他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夢裡一餉貪歡,紅樓夢未醒,天涯淪落人,麵對十幾年後的屠刀,他終於有了緊張感。
在這個年代,想要出頭,有兩條路,一是讀書科舉,另一個是從軍,相比於從軍,把腦袋嘞在褲腰帶上搏功名,科舉無疑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在那之後,他就自己去讀母親收藏的一些藏書,不過大多數都是詩詞,畢竟女子讀那些大學中庸沒有半點作用,待這些也讀完,他就去街頭的一間族裡開設的書坊讀書,其實按理說,賈家是勳貴出身,沒人喜歡讀書,可彆忘了,賈家出了一個另類,賈代善的二子賈政就酷愛這些東西,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便自掏腰包弄了一間鋪子。
他報上自己的姓氏之後,店裡的夥計也不去為難,誰不知道賈政是個愛酸文的書呆子,族裡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喜歡讀書的後輩,萬一被他知道小家夥去讀書被人為難,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所以賈琙這一泡便是五年,直到有一天夜裡,他的腦海中多了一本名為《大黃庭》的經書,讓他有了新的想法。
而結局就像現在,給眼前的小姑娘講起了故事,隨著賈琙繪聲繪色地講述,兩個小丫鬟聽的入神,誰也未曾注意到,他的指尖一抹清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