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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行空屋”看著破爛不堪,內裡也毫無美感,隻是硬生生“拚湊”出來的東西,但比漏風的船艙好一點。
看著圍了至少有三層的“外牆”,容欺再次震撼於顧雲行那恐怖的動手能力。
當晚,兩人便入住“新屋”。
小屋沒有窗戶,內裡光線極暗。容欺沒再避諱夜不能視的毛病,當著顧雲行的麵,從火堆處撿起一根燃燒的樹枝就往裡走。
他走過狹長的通道,跨過逼仄的“門洞”,借著火光避開地上的雜物。
屋子很快到底了,最深處便是天然石壁形成的那處三角地帶,腳下也由鬆軟的泥土變為堅硬的岩石。
過了一會兒,顧雲行也進來了。
容欺盤腿坐在地上,暖黃色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襯出幾分溫和乖順的意味。
這時,有風自間隙吹來,升騰的黑煙扭曲著竄進口鼻,當即令兩人忍不住嗆咳起來。
顧雲行皺著眉示意容欺把火把滅了。
容欺卻有些猶豫。
顧雲行無奈道:“容右使,你是想把自己熏死在這屋裡嗎?”
“不用你多說。”雖不樂意,容欺還是熄滅了火把,屋裡頓時暗了下來。他適應著驟然而至的黑暗,冷不防耳邊傳來一陣破風聲。容欺連忙伸手去擋,發現還是那塊兔毛毯子,便順手裹在了身上,往岩石處一躺。
顧雲行:“進去些。”
容欺一愣,反應過來話裡的意思後,麵色糾結了一會兒,才默不作聲地往裡挪了挪。
很快,顧雲行在他身側躺了下來。
容欺覺得有些擠,不舒服地翻了翻身,結果翻到一半,就被另一邊的石壁擋住。他重新轉回去,用手肘推了推顧雲行:“你過去點。”
顧雲行紋絲不動,道:“今晚怕是有暴雨將至,再往外,就是泥地了。”
容欺詫異:“這你都能知道?”
顧雲行:“傍晚就有烏雲聚集之勢,海邊風又大,夜間十有八九會下雨。”
容欺的心沉了下去。
顧雲行似乎從他的沉默中察覺到了什麼,安慰道:“放心,我們在崖壁深處,淋不到雨。”
——總不會比上次更糟糕了。
顧雲行忽然歎了口氣。
容欺離得近,聽得分明:“歎什麼氣?”
顧雲行:“夜深人靜,難免憂思叢生。”
容欺撇撇嘴:“這兒統共就兩個人,夜是深了,至於人靜不靜,不就是你和我的事嗎?”
“也對。”顧雲行低笑一聲,在他耳畔說道,“不如聊聊?”
容欺:“我同你有什麼可聊的?”
顧雲行:“比如,想想怎麼離開這裡。”
容欺打了個哈欠,道:“大海茫茫,為今之計,隻能等你的門人快點找過來。總之靠我們自己,是沒辦法了。”
說話間,容欺闔上了眼,他昨夜半宿都在路上,白天又忙碌了許久,這會兒已經累了。
顧雲行聽出了他話裡的倦意,便也不再說話了。
夜半時分,果然響起了雷鳴。
閃電撕裂蒼穹。透過木樁縫隙,都能感覺到瞬息之間的白光乍現。緊接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下來,與海邊波浪彙成轟鳴水聲——鋪天蓋地皆是狂風暴雨聲,天地之間仿佛再無其它聲響。
江南之地,很少有這樣磅礴的雨勢。
容欺原本已經被困意席卷,正迷糊著,冷不防聽到一陣雷鳴,一下驚醒過來。
木屋很快沾染了濃重的水汽,空氣中彌漫著泥腥味。他心中為這驟變的天氣感到震撼,忍不住推了推身旁之人:“顧雲行,你睡了嗎?”
顧雲行已經醒來——與毒蛇為伍,自然要時刻警醒,尤其還是條不知道能否養得熟的毒蛇。是以容欺一有動作,他便醒了。
遠處驟然又響起一道雷聲。
顧門主心底歎了口氣——天災人禍,大抵就是如此。
容欺見他遲遲沒反應,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壓低聲音道:“顧雲行?”
真睡著了?
黑暗中,顧門主側頭打量著湊近的人,對方似乎因為看不清自己而努力睜大了眼睛,看著……不甚聰明的樣子。
眼見他湊得越來越近,顧雲行開口道:“容右使。”
容欺眨了眨眼:“你果然在裝睡。”
顧雲行:“……”
屋外雷聲大作,容欺徹底沒了睡意,他側過身,麵對顧雲行,道:“我聽聞方元磬出海之前,曾拜訪過天極門,與滄元劍顧水流比試了三場,前兩場一勝一負,最後一場以半招落敗,所以遠遁海外。”他頓了頓,語氣中透著十分好奇:“可是真的?”
顧雲行:“假的。”
容欺若有所思:“方元磬三十歲便是武林第一高手,想來也不會落敗。”
顧雲行淡淡道:“沒有幾勝幾負之說,而是三場連敗。”
容欺:“……”
顧雲行:“《天元冊》雖厲害,但耗損極大。有些功法,盛極一時,若是方元磬在江湖上活動得久一些,讓人看清《天元冊》練至極致的下場,興許現在就不會有人打這本功法的主意了。”
“打這本功法主意”的容右使不以為然道:“顧水流若是真這麼厲害,天極門何以幾十年來一直偏安一隅?”他知道顧水流是顧雲行的母親,對顧雲行的話並未全信。
顧雲行:“入世與否,不過是一種選擇。”
“選擇?”容欺喃喃重複了一遍,似乎是覺得好笑。江湖之中,有人生來寸步難行,有人卻能超然於外,猶如看客。
“可惜,現在顧門主彆無選擇了。”他無情道出現狀:“不管是你,還是我,都隻能蜷縮在這破山洞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甚至連山洞都不是完整的,入世?怕是連條路都沒有。
顧雲行沉默良久:“容右使所言,與這淒風冷雨夜頗為相襯。”
容欺輾轉翻了個身,冷笑:“怎麼,嫌我說話難聽?”
顧雲行笑而不答。
容欺大方地不與他計較,又動了動身體。似乎從躺下開始,他就一直小動作不斷。
兩人挨得極近,顧雲行自然察覺到了,便問:“怎麼了?”
容欺沒好氣道:“你睡在外側自是體會不到,我在內側想翻個身都難。”
顧雲行於是往外挪了幾寸。
然而這幾寸並沒有讓容欺好受多少,他左右翻騰了幾下,最後還是麵朝顧雲行側躺著。
外麵雨聲大作,天地更顯寂寥。
容欺的呼吸清淺卻有規律,顧雲行知道他還沒有睡著。
這樣的雷雨之夜,確實極難入睡。
“說來你與方斂還真是情深義重。往常我也隻是聽說天極門門主與武林盟盟主交好,沒想到你們還是生死之交。”
顧雲行道:“他曾救過我。”
容欺:“顧門主神通廣大,也會需要人救?”
顧雲行搖搖頭:“神通廣大談不上,總有落難的時候。”
容欺聯想現狀,撇撇嘴:“倒是沒錯。”
顧雲行:“束懷為人磊落,霽月清風,我雖不懂他的濟世胸懷,但既有救命之恩,他有難,我自然要救。”
束懷?容欺反應過來那可能是方斂的字。
“僅僅隻是救命之恩?”容欺問:“可我怎麼聽說,他的妹妹方若瑤,對你可是死心塌地啊。”
顧雲行眼皮跳了跳:“……容右使似乎對此事頗有興趣?”
容欺道:“左右閒來無事,好奇而已。”
顧雲行:“……”
容欺為他惋惜:“如果與你流落至此的是那方家千金,顧門主也就不必同我乾瞪眼了。”
又來?
顧雲行失笑:“一個小丫頭片子罷了。反倒是右使你……”他放緩了語速,似在思考。
“我?”容欺眉頭一皺,旋即麵色古怪起來。
顧雲行不緊不慢道:“顧某不良於行,總不好讓一個姑娘背著顧某翻山越嶺。”
容欺愣住,接著臉一黑——敢情這廝是覺得使喚自己更方便!
顧雲行道:“這已經是右使第二次提及我與方姑娘了。”
容欺不以為然道:“離火宮的侍女們常喜歡背後念叨這些,除卻方若瑤,還有宜山派的秦芷音,飛花殿的蓮花使……”他忽然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如今你沉船大海,她們可會尋你?”
顧雲行道:“江湖謠言罷了,我與她們不過一麵之緣。不過宜山派與天極門世代交好,興許會增援些人手。”
容欺有些失望。一麵之緣?那應該不會費心尋來了。
顧雲行:“你來我往,方能長久。容右使,該我問了。”
容欺:“……你想知道什麼?”
顧雲行:“鄒玉川十餘年前就練成《離火劍訣》,武功修為已屬高手之列,為何非要尋《天元冊》?”
這個問題顯得突兀,從風流韻事急轉至此,難免令人興致闌珊。
容欺的語氣冷了幾分:“這你可就問錯人了。我又不是他,如何能知曉?”
師承親母之人,自然不會明白天底下還有另一種師徒。
鄒玉川向來不會對徒弟們推心置腹。他圖謀之事,隻需他們去做,他們做不到,自會有新的徒弟去做。
顧雲行等不來答案,便換了個問題:“若是你尋不到《天元冊》,會如何?”
容欺的聲音更冷了:“與你無關。”
風雨聲愈發地響,屋內卻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旁人的呼吸聲變得平穩而悠長。
顧雲行歎氣:“這會兒又睡得著了。”
——果然是魔宮之人,連問話都能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