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仍在聚精會神地看著探報,見孫權發問,急忙合上書簡,拱手回道:“至尊,臣以為丞相和子瑜將軍所言俱是正論,此番西蜀未能攻下長安,於我東吳而言極為有利,明日與蜀使談判我國當占據主動,彼輩再無足夠的理由阻止至尊成就帝業。”
孫權聽得不住點頭,心想幾個重臣都是一個意思,自己這回當皇帝應該是穩了。
他早有稱帝之心,隻是礙於實力不足和名分不夠,這才隱忍多年,直到今時今日方為一王爵。
而且這個吳王還是人家曹魏封的,雖說後來東吳與曹魏斷絕了朝貢藩屬關係,但對孫權這般心高氣傲的人而言,始終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始終覺得麵上無光。
更不用說季漢和曹魏早在七八年前就已各自稱帝,孫權忍到今天已是到了極限,若再不建立帝業,不僅他自己已經沒有了耐心,就是手下一眾臣子恐怕也不願再拖下去,畢竟人人都想再進一步。
自夷陵之戰後,陸遜就成為了孫權心中最為器重的臣子,眼下見他與顧雍、諸葛瑾他們俱是一個意思,孫權心裡自是大為滿意。
然而他並沒有高興太久,但聽陸遜一改之前振奮激動的語氣,有些憂心忡忡地說道:“不過臣以為就算西蜀沒能收複長安,沒有了最大的依仗,但諸葛亮他們恐怕還是不會善罷甘休,至尊要想順利稱帝怕是還會有一番波折啊,說不得就會影響兩家聯盟以致於整個天下形勢,麵對這個變故我等須得早做準備。”
“伯言這番話是什麼意思?汝是說西蜀為了阻止孤稱帝,真會與我等斷盟開戰?”孫權臉色一變,沉聲問道。
之前季漢增兵永安,做出了一副隨時東進的樣子,此舉雖令漢吳邊境局勢緊張,但孫權君臣大都認為季漢隻是在虛張聲勢,諸葛亮向來是個顧全大局的人,鬨到最後季漢隻能是罷兵休戰,絕不可能為了阻止孫權稱帝,就真的斷絕兩國好不容易建立的聯盟。
當然陸遜在今天以前也是和大多數人是一個看法,可是看了細作送回來的最新探報後,他原來的想法開始有些動搖,似乎不再認為季漢斷盟開戰是不可能之事了。
還未等陸遜回孫權的話,就聽得坐在他下首的朱桓搶著說道:“哼,就算西蜀敢開戰又如何,難道咱們東吳還怕了他們不成?
當年劉備親自領兵東犯都被我等殺得大敗而逃,就算這回又換成諸葛亮率軍來犯,我等亦絲毫不懼,大不了再送蜀人一個夷陵之戰就是。”
孫權拍案叫道:“休穆此言甚是提氣,不錯,就算諸葛亮真的敢開戰,孤又有何懼哉?西蜀這一兩年的確戰力增強不少,但我東吳亦是不弱,他們在雍涼擊敗魏軍,咱們也在石亭將曹休打了個大敗,說起來也算是不相上下。
再則我東吳無論是州郡版圖還是戶數人口皆勝過西蜀,憑借長江天險和雄厚國力,與蜀魏兩家同時開戰也並非不能為之。
更何況曹叡小兒不是支持孤稱帝麼?就算他是在利用此事破壞我與蜀人的聯盟,但孤料曹叡隻會隔岸觀火、坐收漁人之利,短時間之內是不會與西蜀這個大敵聯手攻打我們的。所以,卿等無須擔心因為稱帝一事惡了西蜀。”
說罷,通眼角餘光瞥了陸遜一眼,臉上現出幾分不高興的神色,心中已對陸遜這位頭號重臣稍顯軟弱的發言有些不滿。
陸遜隻當沒有看見孫權難看的臉色,繼續一臉平靜地說道:“我東吳自是不懼西蜀,但這一年多來蜀軍在西線連戰連捷,打得魏軍隻能退保長安,恐怕他們的戰力比我等之前估計的還要強大。
就說雍州蜀軍這次東進,儘管楊清沒能打下長安,但他不僅成功攻取了汧城等地,而且還消滅了不下萬人的魏軍,戰果可以說比我們東吳的石亭大捷還要盛大。
要知道這些戰果楊清他們隻用了區區半個多月的時間就已獲得,易地而處我們吳軍能否做到?蜀軍戰力之強可見一斑啊!”
“蜀軍這一年多以來的幾場大仗打得的確很漂亮,某也承認他們的戰力頗為強悍,但深究下去,大都是因為魏軍主力在東線對付我東吳的緣故。
西線防備稀鬆,蜀軍偷襲之下自是可以斬獲頗豐,然而僅憑這樣,伯言就說他們的戰力勝過我軍,某實在不敢苟同。”朱桓不服氣地說道。
陸遜道:“休穆將軍,這回楊清攻打長安,魏軍可是提前有了準備,況且雙方兵力幾乎相若,可就算是這樣,曹真、郭淮等輩還是被楊清耍的團團轉。
蜀軍在十多天內轉戰上千裡,把魏軍的防線攪得七零八落,以致連張合這等名將親自把守的汧城都被蜀軍奪去,難道這樣還不能說明蜀軍戰力已隱然有冠絕天下的趨勢了麼?”
“這......”朱桓啞口無言。
孫權再也聽不下去,勉強抑製住心中的怒火,陰沉著臉說道:“伯言,難道就因為蜀軍的戰力比我軍強大,孤就要對那劉禪小兒俯首稱臣麼?”
“臣不敢,臣不是這個意思。”陸遜急忙起身施禮請罪。
孫權繼續怒問道:“那汝是什麼意思?”
“臣隻是想說,最近幾年西蜀國力、軍力都有了一個極大的增長,尤其在攻占涼州、雍州大半地盤之後,其實力更不能與七八年前同日而語。
至尊,咱們不能再把西蜀看作那個僻居益州一隅之地的小國了,如今他們也算是占據了三州之地,與我東吳的國力差距已大為縮小,一旦與其斷盟開戰,咱們麵臨的壓力比劉備那次還要大。
是以臣懇請至尊在稱帝一事上三思後行,談判的時候不一定要與西蜀針鋒相對,為了帝業,必要的時候臣以為可以在某些地方做出讓步。
此臣肺腑之言,絕無半點私心,還望至尊明鑒。”陸遜伏倒在地,一臉致誠。
孫權從王座上走了下來,親自把陸遜扶起:“伯言何必如此,汝之忠心孤豈能不知?嗯,西蜀的確今非昔比,就如卿家所言,孤可以在適當時候做出一定的讓步。”
側頭對諸葛瑾吩咐道:“不過子瑜,明日的談判不能泄露這個口風,先強硬一把,看看費禕、陳震他們的反應。”
“謹遵至尊之命。”
館驛內,費禕、陳震相對而坐,一邊品茗,一邊商討明日的談判事宜。
“文偉,我軍沒能收複長安,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如今孫權稱帝在即,單憑咱們手上現有的幾個籌碼,恐怕無法阻止這一逆舉啊。”陳震神色不好地說道。
費禕依靠在軟墊上麵,打了個哈欠,微笑著道:“不是好消息麼?我軍雖未攻下長安,可畢竟斬獲頗豐,對你我而言這無論如何都是個消息。”
“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