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上縣中北部受到的兵災較少,故而這幾個鄉的農事勉強能夠正常進行。
糧食收獲在即,城內郡縣兩級與農事相關的官吏都被楊清派了出去,確保各鄉各亭的稻米能夠順利收獲。
雖然通過金錢購買或農具布匹等物換取糧食,安上軍民的口糧能夠維持周轉,但這終歸不是治本之法,惟有自給自足方可使軍民放下心來。
而且秋糧的征收關係著楊清後續的布置,他需要這批糧食幫助自己,到那時充盈的糧庫就能夠支撐起更大的戰事。
故而楊清對此頗為重視,這幾天他也到周圍的兩個鄉轉了轉,並且向安上南部增派了兵力,依托原來的定鄉、寧鄉、合鄉營壘建立起守衛安上的第一道防線,防止叛軍突然來襲。
雖說楊清給高定寫了一封勸降信,但他不會真的相信僅憑自己一番言語就說得這位夷人梟雄以禮來降,他在信中更多的是顯示出挑釁的意味,以便激怒此人統大軍再來相鬥。
可是他並非希望夷兵立刻來攻,怎麼也得等秋糧收了讓自己喘一口氣再說吧,所以他這幾天的心也是懸著的,除了向外增派兵力,還讓吳缺嚴密注意叛軍的動向並隨時來報。
幸好高定也在忙著舔舐傷口,這些時日並未有任何異動,這才讓楊清慢慢放下心來。
這次大戰雖然官軍獲得全勝,但是己方畢竟還是有所損傷,兩百多將士戰死需要官府加以撫恤。
更何況參戰的士卒也要施以厚賞,如此一來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還好安上城中錢財尚有積蓄,勉強能夠應對。
不過如今這個時節,錢財終究不如糧食來得實惠,為了不讓眾將士寒心,楊清還是從不富裕的糧食中擠出了一批糧食,對有功將士加以獎賞,對傷亡士卒予以撫恤。
楊清還親往傷亡士卒的家中予以慰問,並對沒了生計的士卒之家做了安排,家中男丁可以到農具工坊、鐵器工坊做工,婦人也可到紡織工坊做工,而且全是按照五級工者發放衣糧。
楊清建立的幾個工坊中工者依照技術高低分為一到八級,再往上就是工匠級彆,又有小匠、中匠、大匠之分,等級越高每月的職俸也越高。
傷亡士卒及家人一進入工坊中就是五級工者的待遇已經是官府恩惠,足以羨煞旁人了。
當然如今越嶲全郡未複,隻憑安上一城的財力物力,工者們的待遇多體現在糧食多少上,一旦他日平定叛亂,工者們的待遇將會越來越全麵。
這也是楊清有意嘗試的試點,他日若有機會,他將會將這種工坊製度加以推廣,全麵釋放整個益州工匠的積極性,以期增強國力。
諸事繁雜,楊清回到安上以後也未有一刻閒暇,除了兵事、農事、商事之外,他還得關注著隱蔽戰線的情況。
自從霍堅內奸一案被全麵起獲之後,楊清忙於大戰指揮和收尾,還未有暇細問霍堅此案的後續情形。
那日霍堅被抓獲後,楊清就將其扔給了吳缺,要他好生盤問,榨乾這廝的所有價值。
自從回到安上城以後,霍堅就擺出一副不吃不喝絕食的模樣,無論吳缺怎麼審問,其人就是不回不答,拒不合作。
隻是吳缺並沒有強迫他飲食,不知為何,霍堅還是存活下來,仿佛未曾絕食一般。
此中緣由,吳缺他們也未曾細糾,既然從霍堅那邊一時半會找不到缺口,吳缺就從霍常這邊進行突破。
作為霍堅的上線和兄長,霍常不比霍堅知道的少,甚至他知道的更多。
吳缺並沒有怎麼動用刑罰,隻是在霍常麵前比劃了幾下,以及將此次大戰的豐厚戰果如實告知,其人就有問必答,知道什麼說什麼了。
一處隱秘的牢房,吳缺一臉嚴肅地看著牢房內坐著的霍常,隨著對話的順暢進行,他不禁尋思,這廝倒是深明識時務為俊傑的道理啊,此人如此配合,倒是有些不知如何處置他了。
“據你所說,此次領頭鬨事的益州大姓主要是雍家、孟家、爨家以及你們霍家?”吳缺問道。
霍常點了點頭,肯定地答道:“正是。幾家之中,主要是雍家的雍闓、孟家的孟獲以及爨家的爨習這三人是這裡麵的領軍人物。”
“據某所知,雍闓這廝是我大漢開國功臣什邡侯雍齒的後代。元康四年,雍姓一族從廣漢遷徙到滇池地區,世居南中,其人作為南中大姓首領一般的人物甚有威望,朝廷素有所知,也算頗為熟悉,隻是不知孟獲和爨習二人是何許人也。”吳缺又問道。
按楊清之意,吳缺審問霍常霍堅,主要是從他們身上獲知叛亂豪強的目的、兵力部署、領頭人物的性格脾性等情況。
霍常想了想,回道:“孟家本是漢人大姓,可是其家久居南中,與夷人雜居通婚已有兩百多年之久,其族是漢是夷倒是有些說不清了。
“如今孟家族長乃是孟獲,其人乃是漢夷混血,不僅在益州郡漢人中間甚有名望,更令人稱道的是,此人為人豪爽、處事公平,在南中諸夷間也很有威望,夷人多有爭相附之的。”
“雍闓也看重孟獲這點,去年叛亂初期,他就派孟獲深入夷人之間,偽說官府打算強要烏狗三百頭,膺前儘黑,蟎腦三鬥,斫木構三丈者三千枚。由於孟獲素有名望,叟夷信以為真,就聽從孟獲的號令,從而響應雍闓。”
吳缺聽到這兒,心想恐怕叟夷也是有心叛亂,並非簡單誤信了孟獲謊言的緣故吧。
他頷首道:“原來如此。那爨家是何等人家?”
霍常如今是一條道走到黑,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經交代,就要交代個徹底,如此自己才有一絲生路。
因此他不做隱瞞地回道:“爨家倒是與我霍家有些相似,希望借此叛亂能夠讓朝廷允南中一個割據自立的地位,如此大姓們才能久治不衰,保有長久的利益,在這亂世中能夠有著自己的一片天地。”
吳缺冷笑道:“爾等倒是想得到是挺美,豈不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霍常見吳缺有些動怒,連忙應道:“是是是,這些豪強狂妄自大,不識天數,真真是自取滅亡。”
“汝能這麼想,看來還是有出路的。”吳缺緩了緩心情,又道:“下麵說說汝等幾家有多少人馬吧。”
霍常道:“是。南中叛亂大姓還是以我等四家為主,其中尤以雍孟兩家聚眾最多。據常所知,雍家有人馬四千多人,孟家有三千多人,爨家和我孟家各有出兵兩千餘人,其餘中小豪強林林總總出了三千多人。”
“如此說來,叛亂的大姓們總共有近一萬五千人。”吳缺冷冷地道。
“正是。”
“那這些人的軍械裝備如何?”
霍常諂笑道:“大體而言,與夷王高定麾下部眾差不多,遠不如我越巂官軍的威武之姿。”
吳缺冷笑道:“這是自然,我家府君何許人也,麾下倶是精兵強將。”
霍常賠笑道:“是,小人等不識天命,頑抗天兵,實在是愚蠢至極。”
吳缺道:“汝知道就好,接著說,將你所知的儘數道出來,某才好替你向府君求情。”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