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蜀漢也有些時日,楊清還是喝不慣如今煮的茶湯,他粗略地記得後世流行的蒸青、炒青煎茶的工藝,隻粗略地將茶葉加熱乾燥後加清水相泡,味道雖然不是後世熟悉的口感,可也有著清香之感。秦宓喝過之後,也覺得以前加入蔥、薑等調料的煮茶之法簡直是暴殄天物,這老頭倒也和後世茶聖對加上調料煎透的飲茶法生出“溝渠間棄水耳”的感歎有著時空交錯的共鳴。
這幾日,秦宓是天天過來纏著楊清,沒法子楊清隻好將他所知道關於詞的一切知識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也不管秦宓吸收的如何,反正他是再也倒不出什麼東西來了。
秦宓不愧是陳壽稱讚的文藻壯美的一時才士,數日之間竟將楊清所說的詞道研習透徹,甚至已經依著楊清僅僅記得的幾個詞牌填出了好幾首詞來,憑著楊清淺顯的見識,這位子敕先生所作的幾首詞皆可以稱作上品。
“明之,這幾日在你這裡老夫是頗有所得啊。”秦宓輕捋著胡須道:“我也將這長短句介紹給了幾位好友,他們也是對尊師佩服不已啊。過幾日,吾意在家中備上幾杯薄酒,邀請幾位故友過來敘敘,正好向世人推廣詞道,到時你也過來坐坐。”
“先生所邀,清榮幸之至,屆時在下定會前去。”楊清笑著應了下來。
“另外,我聽說成都縣的胡斌打算向朝廷舉薦你?你可否有出仕之心?”
楊清知道朱八一案告破之日,秦宓也和胡斌有過交流,想必二人也曾提及自己,故而秦宓此時所問必是想得知自己的正式想法,連忙正色道:“正是。當今天下三分,國家疲敝,偽魏肆虐於中原,孫吳割據於江東,而我漢室偏居益州,生民有累卵傾覆之危,社稷有冠履倒置之勢。不過此刻也正是男兒建功立業之時。清自幼師從高人,自以為也有所得,因此也願為興複漢室、天下一統、百姓安居出一份力。”
秦宓聽得這番豪情萬丈的言語,一時之間也不禁為楊清自信的神情所動,他看的出來這位年輕人適才所言是真誠的,而且還是有底氣的,畢竟這些時日他已知曉楊清所會的可不止僅僅局限在斷案、文才上,他與楊清談論的愈多,愈發現此人所會的可以說是深不可測。故而此刻恍惚間,他仿佛從楊清身上看見了那個人的身影,也是如此自信、如此從容。
自從被先帝投入牢獄以後,秦宓的心氣是有些低沉的,他是曾經苦口婆心地勸過先帝不要征吳,但也不願先帝東征失敗,畢竟他還是一名忠誠的漢室臣子,對先帝這位英雄之主一向是崇敬的。如今斯人已去,國家元氣大衰,僅靠諸葛丞相一人支撐,漢室真的還能複興嗎?這個問題這些時日一直縈繞在秦宓的腦海裡,讓他內心十分愁悶,他不願四百年炎漢就如此消亡。
在外人看來,這位子敕先生出獄後就寄情於山水、酒宴之間,日子過得逍遙滋潤,可是誰能知曉他的心誌並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般豁達,興複漢室也正是他所追求的,隻是先帝賓天後在他看來漢室三興的希望是渺小的。
而此刻,秦宓望著楊清那明亮、深邃、堅定的眼睛,不由為之感染振奮,他想著是不是應該答應丞相的邀請重新出仕為朝廷效力,畢竟也應該像眼前的這位青年人一般對漢室充滿著信心。隻不過此次自己出山之前,定要向丞相他舉薦這位楊郎君,如此大才定會讓丞相歡喜不已的。
秦宓心中有了決斷,平靜地道:“老夫明白了。”
你明白何事就明白了?楊清覺得自己說了一大堆慷慨激烈的話,這老先生就回了一句,實在是搞不清楚他的用意。罷了,還是順其自然吧。
“何處望長安?滿眼風光畫棟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儘長江滾滾流。
光武萬兜鍪,坐斷河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簡樸而又典雅的臥內傳來一陣清脆的誦讀聲,將這首近日聲名大振的詞作讀的是鏗將有力,坐在對麵的婦人放下手中的機巧物件笑著對俯身在書案上寫字的諸葛果說道:“果兒,這幾日你將這首詞讀了又讀、寫了又寫,就真的如此喜愛?”
諸葛果停筆答道:“這首詞寫得本就是極好的,阿母不也是十分喜歡嗎,昨日還曾念給大人聽。”
“不僅是我喜歡,昨日你大人聽過之後也是大為欣賞,我念完後,他還沉吟了許久。”黃月英回想著昨日諸葛亮的神情幽幽地道。
諸葛果道:“如今城中士子都在傳誦這些詞作,連帶著楊清連破兩樁命案之事也被眾人所知,也不知那楊清到底是什麼高人教授出來的子弟,既能破得了命案,又在文學上有如此高的造詣。”
黃月英搖了搖頭,道:“據說其師不準他向外道出師承,故子敕先生他們也不知曉。此子清和有才,機智達變,雅好文學,可謂一時之才,聽阿郎說,子敕先生已向他舉薦楊清了。”
諸葛果如今對楊清之才更加看重,此刻聽得文重益州的秦宓向自家大人舉薦他,好奇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黃月英自然知道自家女兒的心思,其實她心中也是一般,隻願朝中人才濟濟能為自家夫君分憂,如今發現個青年才俊,她也是高興,笑著道:“我本已對這位楊郎君之才評價不低了,誰料到那秦子敕對這位楊郎君的推崇更是上了一個大台階,直言此子天文地理、文政兵農是樣樣精通,說他有將帥之才、卿相之器,非等閒所比,也不知是言過其實還是確是如此?子敕先生還建議阿郎可招那楊清至丞相府親自考校呢。”
諸葛果聽得秦宓如此推崇楊清也是驚訝不已,急切問道:“那大人他如何說?”
“阿郎倒是同意了,說既是如此賢才必不會讓其遺漏於野的。”黃月英頓了頓,喝了口水,接著道:“隻不過你大人要等忙過這幾日才有時間,畢竟鄧尚書帶著東吳使者回來了,與東吳重修盟好這可是當前的頭等大事啊。”
諸葛果自是知道輕重緩急,隻不過她向來頗有主見,此刻心中有著計較,走近母親身旁握著黃月英的雙手道:“阿母,大人他一時不得閒,莫不如我們先去看看,稱量稱量楊清的底細?”
“這......”黃月英覺得這倒也不是不可以,最近聽得楊清的見聞多了,她也對這個年輕人大感興趣,讚同道:“好吧,都依你。”
楊清這幾日很煩,自從那日從秦宓家赴宴回來之後,三天兩頭就有人登門來找他,不是向他請教詩詞,就是邀他去參加聚會。雖說如今聲名大顯是他一直以來的謀劃,但是他本人其實還是個懶散淡然的性子,若非必要是不願出席這些場合的。
可是沒奈何,當前的境況逼得他不得不這樣做,萬幸這些日子的努力沒有白費,昨日秦宓帶來一個好消息,諸葛丞相要見他,讓他這幾日做好準備。楊清聽到這個消息自是激動萬分,看來自己正式踏入三國爭戰大勢的日子不遠了,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雖然這些日子能在夏侯月、李瑜、秦宓等處蹭吃蹭喝,但是再不找到個差事,自己可真的沒有多少錢了啊,到時候若要他人知道名聞都城的楊明之囊中羞澀得要吃不上飯了,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所以楊清目前由衷地在內心喊道:丞相,您可要快些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