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臨意讓人把車開回到了宅子前。
許岸禮貌的下了車,乖巧的靠在車邊,想要目送他回到園子裡。
嘴角掛著笑,“謝謝陸先生今晚的招待,您好夢。”
陸臨意偏頭看了眼低眉順目的小姑娘,到底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隻叮囑了一聲司機,“路上慢點。”
“先生放心。”
說完,也就沒有再多的一句話,轉身就走回到宅子裡。
許岸就這樣站在車前,看著他的身影隱沒在了棗紅色的大門中。
仿佛他回到了他的世界,而她也要回到她的世界了。
煙齋到酒店的距離不近,老陳開了半個小時,放下她的時候,還不放心似的多囑咐了兩句。
“你留我個號碼,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北青市不比汝城,大得很,你一個小姑娘家,我不放心。”
許岸想了想,應了下來,卻留了個心眼,並沒有把自己的給他。
北青市這個地方她來過了,不喜歡,以後也不想攀扯上任何的關係。
許岸的酒量好,從不誤事,也鮮少有出格的事情。
隻是會失眠。
失眠的時候,就會想得多。
比如現在,她躺在陌生的房間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腦海裡盤算著,三天一次換藥,換三次,意味著她至少要在北青市住九天。
不算短的時間。
跟師傅請假好說,畢竟是陸先生的要求,他也不能說些什麼。
但出行和做什麼都是問題。
不能再麻煩陳師傅。
他的任務是接她來北青送古玩。
人送到了,東西也送到了,餘下的就需要許岸自己去想辦法。
好在地鐵方便,她也沒有參觀旅行的想法。
兩點一線也總能過去。
但錢是個問題。
她目前手裡的積蓄,有大用處。
這個酒店是她來之前托師兄訂的。
怕的就是有意外發生,沒法當晚回去。
那時候想的不多,隻以為住一晚就好,酒店雖稱不上高檔,也算是安全舒適的連鎖,價格在她眼裡,不低。
住上十天,自己的積蓄就要虧空大半了。
許岸乾脆爬起來,開了燈,尋找單床位的青年旅社。
好在北青是旅行城市,旅社多,又逢深冬淡季,各家掛出招牌,長住包早,算得上實惠。
她尋了個離醫院隻有三站路的地方,緊挨著北青圖書館,方便她用來複習功課。
離高考隻有七個月,她時間有限。
等到許岸把未來一周的規劃在腦海中敲定的七七八八,已經是半夜二三點的時間。
眼皮子已經開始打架,腦子卻仿佛有些清明似的,翻來覆去的是陸臨意的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像墨黑的海,看上去波瀾不驚,其實內裡暗潮湧動。
他一整晚都在審視自己。
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審視,亦或是身居高位的人,對入侵者的審視。
許岸長呼了一口氣,側了個身。
她不喜歡那種感覺,仿佛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物品。
更準確的說,像是一件被獻祭的禮物。
他在衡量禮物的價值,以及他對這個禮物的喜愛程度。
好在,她好像沒有入他的眼。
這一整晚他都是得體客氣,沒有絲毫逾矩的。
他甚至都沒有詢問過她的名字,也沒有告訴過她他的名字。
這種平等交流的最基本禮儀。
不屑而已。
許岸困倦了。
這一晚上提著的精神因為想到這徹底鬆了下來。
她應該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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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臨意的人還沒回到房間。
周惟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掛掉,他繼續,大有一種不接不罷休的毅力。
最後接起來,如他所料的沒有三分正事。
“我聽說你今晚帶了個姑娘去南苑吃飯,稀客啊。”
“有話就說。”
對方嬉皮笑臉,“我就好奇,什麼樣的姑娘能讓你帶去,帶出來玩玩?”
“你喝了酒晚上反正也睡不著,我們在端方,還有顧三和小六。”
陸臨意對第一句話沒有回應,但周淮安說得對,喝了酒的晚上他從來都睡不著,去呆一呆倒也無妨。
周惟安的端方在北青市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
名字起的周正,是為了迷惑自家老爺子,當年注冊時非說是個網絡公司。
老頭子看了眼注冊商標,信以為真,以至於到了現在也不知道,這端莊大氣的名字後頭,是北青市數一數二熱鬨的酒吧。
頂奢的配置,彆說dj區專業的沒幾個錄音棚可以趕上的設備,就是最簡單的餐盤,都是找了挪威的藝術家,專門定製的。
會員製和十萬低消,卡了大半有心想要來攀龍附鳳的人。
因而進得來的都是四九城裡數得上數的主了。
再加上他這些年投資影視,彆的回報沒多少,圈子裡的大小明星都見了喊聲“周哥”,各種場合揮揮手,能來半個娛樂圈。
端方開業的時候就來了幾個頂流站場,每日裡總少不得幾個藝人來熱鬨熱鬨。
吸引了不少年輕漂亮家境優渥的小姑娘。
一樓dj熱著場子,大家揮著手臂搖的震天響,遠遠望去,以為是哪家的選秀現場,男俊女美,國色盛宴。
三樓卻是絕對的僻靜。
一共兩個包間,一間是周惟安待客,一間則是專門給陸臨意留的。
很多不方便在正式場合做的事,陸臨意會安排在這裡。
今晚的局是周惟安攢的,叫得多是圈子裡一起長大的發小。
女伴帶的也多是交往多年的穩定女友。
知根知底也隨意放鬆,陸臨意這才願意給個麵子,來待上一待。
人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大家玩的正嗨,沈小六抱著個新晉的當紅小花啃的沒什麼形象。
聽到門響,剛要罵一聲艸,轉頭看見人,嚇得差點萎掉。
立刻正襟危坐的跟五好青年似的。
陸臨意看了眼,沒在意,從他身邊經過扔了句,“繼續就好。”
話是這麼說,可誰還敢,幾乎是瞬時,散了些上不得台麵的姑娘。
雖說都是圈子裡的人,但陸家的地位擺在這裡,陸臨意這些年產業鋪散的大,跟著老的走仕途的,仗著陸家老爺子一句話的提攜,經商的,也都還指望他分上一杯羹。
周惟安見到來人笑得跟不值錢的老鴇似的。
立刻湊了上來,一臉賤笑,“我可聽老賈說是個小美女,嫩的出水的那種。”
陸臨意沒理會他,尋了個側邊的位置,隨意坐了下來。
場子裡的人哪能讓他坐這,立刻清了最中間的位置。
他擺了擺手,頭還是隱隱作痛,這樣的時間睡不著覺,絕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明明剛剛和小丫頭吃飯的時候,已經舒服熨帖。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他今晚願意來,也不過是覺得那園子實在靜的有些過分,想找點熱鬨。
顧淮一杆入洞,撐著球杆也打趣道:“我聽說你還讓人給準備了衣服。”
“稀罕啊。”
顧家和陸家沾親帶故,陸臨意的媽媽算得上顧淮的表姨,也就他敢跟他沒大沒小。
陸臨意懶得搭理他。
誰成想,就連沈小六也舔著臉湊了過來,半開著玩笑,“二哥,漂亮嗎?漂亮我給簽了,保證大紅大紫。”
沈家是圈子裡的新貴,沈崇俞年紀小,又愛玩,搞了個尊卑老幼,愣是給自己和其他人家拉了個近親。
旁人問起前幾位都是誰,他慣來拿出一副莫要輕易開口的神秘意味,“我隻告訴你,陸家排第二。”
是以在北青的圈子裡橫著走。
開了個公司,簽些漂亮的小姑娘,在網上發發照片,就有不菲的廣告進賬。
陸臨意聽著他們話頭子轉不出許岸,單手撐著額,雙腿交疊靠在沙發上,冷笑著,“老賈這是賺夠了。”
麵色倒是無怒意。
“彆介,”周惟安虛虛攔了攔,“哥幾個就是好奇而已,什麼丫頭能入得了你的眼,聽說很素?”
眼看著今晚不說點什麼自己不會被放過,陸臨意到底還是回了句,“趙光遠的一個小徒弟而已,來送給老頭的賀禮。”
這換了顧淮一驚,“老趙不是早就不收徒了,這是真徒弟還是假徒弟?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彆是送賀禮是假,往床上送人是真。”
這個圈子裡的人,都揣著百分百的疑心過日子,哪怕是最熟悉的人,也都提防著,揣測著話裡的含義。
覺都睡不安穩的。
陸臨意想著自己也以小人之心度了姑娘之腹,她那副生怕自己吃了她的樣子,不由得懶散的應道:“小姑娘怕我的很。”
“這話說得,誰不怕你。”
“不過,”周惟安興奮的搓了搓手,“你對人家有想法?”
否定的話卡在嘴邊,驀得就想起那雙眸子來。
青澀、純粹,還有幾分不自知的靈動,更多的,看向你時,眼底濕漉漉的水汽,像林間的小鹿,也像抓過他的那隻貓。
戒備的,大膽的,勾人的。
過而俗,淺而蠢。
陸臨意要承認,他在很多個瞬間,被她的眼眸迷惑,總想做點什麼。
周惟安看他沉默,笑意漸起,浮上眼底。
“難得你喜歡,跟老趙討個人還不容易。”
陸臨意啞然失笑,“小姑娘才十九歲。”
世界都沒見過的小丫頭,他若是仗著身份和地位去哄了幾年青春,當真是個敗類。
周惟安卻不以為意,“你能給她的是她二十九歲,三十九歲,甚至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你把她電話給我,我去給你探探口風。”
周惟安往前湊了句,神經兮兮的,“兄弟我閱人無數,這姑娘什麼樣我一眼就能辨出來,保證不會出問題。”
“她沒有這個想法。”陸臨意懶懶的應道。
男人和女人如果想要把一段乾淨的關係走向旖旎,有無數的方法。
比如她可以償還那條褲子的費用。
再比如以支付醫藥費為由,添加他的聯係方式。
又或者,再高級一點的欲拒還迎,會留下一句話,說還要來驗寶。
可都沒有。
小姑娘淡然的接受了所有他隨手的優待。
沒有絲毫的扭捏,也沒有想要跟他進一步發生關係的啟圖。
拍拍手離開。
和那個吃了他喝了他,走後跑了的小野貓一樣。
沒良心的很。
顧淮碎嘴的叨叨著,“得了吧,還能有人對你沒有想法,就你這張臉,沒這個身家都無數人想撲,你不問問老周,每天問他你什麼時候來端方有多少人。”
“就說是不是老榆木開花,有點不好意思。”
這種揶揄的話,也就顧淮敢說。
周惟安借了勁,乾脆直接要了許岸的名字和酒店,想要去查人,卻沒想到周家和顧家的關係網下去,愣是沒有查到人。
酒店留的是一位男性的電話和名字,醫院掛號留的陳德從的電話,而問到老陳,對方更是一臉懵。
“許小姐隻留了我的號碼,也沒跟我說她的啊。”
當真是溜得乾淨。
“你彆說,這小丫頭還真是有點意思,總不能去找趙光遠問,這不正好著了他的道。”
周惟安琢磨著,“你說,會不會是趙光遠教她的?我可聽說最近孫家跟他走的很近。”
陸臨意聽著他們吵嚷著怎麼找到人,越發覺得今晚這局來的也無趣。
倒不如和她在天台上飲的那杯酒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