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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今越腦海裡還沒想出應對的策略,大門口已經鬨哄起來。
“這裡就是舒今越同誌家。”
“他們家住在6號房,對,就是這邊的東廂房。”
“老舒,你家今越在家吧?”街道辦的劉乾事咧著張大嘴,主動跟舒立農搭話,“你家今越可真不好找,一級級找下來,昨兒是直接找到她插隊的地方,才把姓名和家庭住址找出來。”
要單說劉乾事是誰舒今越不知道,但要說起他兒子劉東,那可是差點成了她姐夫的人,怎麼會不認識呢。
要知道,自從劉東和舒文韻分手後,劉家和舒家已經鬨僵了,平時見麵都不帶正眼瞧人的,今兒劉乾事居然這麼熱情這麼主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倆親家公呢。
“老舒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你家今越出息嘍!”
舒立農白著一張臉,沒反應過來,想說你們不是來……來來抓今越的?
趙婉秋將閨女藏在身後,“啥,啥出息了?你們說的是今越?”
“可不是,要不是市裡楊副主任說要找你們家今越,我們就住一個街道還被蒙鼓裡呢。”說著,劉乾事這才介紹那位被眾星拱月的大背頭領導。
楊正康衝著舒家人客氣的點點頭,簡單的介紹了自己身份,“小舒同誌不認識我,但應該對家母有點印象,她帶我大姨來省城看病時,曾與你同乘一趟車。”
舒今越一聽老姐倆,看病,立馬想起來,應該就是當時火車上給自己饅頭的大娘。
“是這樣的,當時我母親說你曾提醒她去看病,對嗎?”
見今越點頭,他繼續問:“不知道能否告知一下,你是出於什麼依據,提醒家母去看病的?”
畢竟,在這個年代,更年期出現一些症狀,壓根不算病,忍過那兩年就好了。
還是那句話,誰都是這麼過來的。
就因為看他母親臉色比一般人紅潤,居然聯係到會生怪病,這無論在西醫還是中醫,都像胡說八道。
可偏偏,還真就發生了——
“不瞞你說,我母親現在確實是生了怪病。”
這幾天他一麵尋找舒今越,一麵四處尋訪名醫,同時積極安排楊母轉院。目前楊母已經轉到省醫院,打噴嚏的情況依然沒有緩解,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開始達到呼吸困難、必須吸氧的程度,醫院甚至給下了病危通知。
“我當時看老太太的麵色,不像是正常的紅潤,倒是中醫裡說的‘顴紅如妝’,這是陰虛內熱的表現,聯係老太太年紀所處的生理階段,雖然沒把脈,但八.九不離十就是肝腎陰虛。”
楊正康點頭,這個道理他找的中醫裡,十個有七個都是這麼說,證明這是共識,應該沒錯。
可這跟打噴嚏有什麼關係?
他找的中醫裡,剩下三個沒說肝腎陰虛,而是陽虛。因為他們認為陽氣衛外,陽虛就會打噴嚏,這是教科書上說的道理,但凡是學過中醫的也該知道。
這下好了,同是中醫,有的說陽虛,有的說陰虛,偏偏這又是完全相反的兩個診斷,他該信誰?一旦采信其中一方,治療方法就完全背道而馳。
今越見他神色變換,卻沒繼續說理論,而是問:“楊老太太的怪病,其實有一段時間了吧?”
“對,一開始家母以為是著涼,沒放心上,直到後來噴嚏停不下來,這才以為是感冒,吃了不少感冒藥。”
“不是感冒,吃感冒藥自然沒用。”今越淡淡的,她那天晚上就發現楊母的不對勁了,可對方並未給她細說的機會,夜裡對方又提前下車,她沒親眼見她發病的過程,不然也不至於耽擱到現在。
“老太太打噴嚏的時間,應該是在清晨開始,太陽出來之後自止,對嗎?”
楊正康一愣,他還沒說呢,她居然就知道了?
“因為後半夜為陰中之陽,太陽出來時又正屬陽升之時,陰陽相交,正邪鬥爭自然是最激烈的時候。”
周圍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劉乾事下意識就想說這不搞封建迷信嘛,要是前兩年這種話是要被人抓住把柄的。可一看楊副主任都沒說話,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他又忍住了。
楊副主任是乾啥的,就是專門抓這個鬥爭工作的。
舒今越不是“不小心”,她在試探楊正康。
楊正康不知是沒看出她的試探,還是心係老母,轉而追問:“西醫全身上下都檢查過,排除了感染和過敏性疾病,也沒有肺部和鼻咽的局部病變,但不知道為何家母的情況會越治越嚴重,昨晚還給下了病危通知?”
謔!
病危通知!
圍觀群眾都嚇了一跳,一開始都當故事看,不就打噴嚏嘛,哪有打噴嚏還把自個兒打成病危的?
今越也沒想到,老太太的病情進展居然如此之快。但她麵上不顯,“是因為老太太呼吸困難,胸悶,需要吸氧嗎?”
楊正康點點頭。
“肝腎陰虛本來確實跟打噴嚏無關,很多人都知道呼吸道上的問題,應該往肺上考慮,中醫也說肺開竅於鼻,打噴嚏確實是肺氣虛的表現,但中醫還有個理念叫子盜母氣。”
腎為肺之子,子虛則需要母更努力的去補養子,最終病變不再局限於腎虛,而是累及肺氣。
楊正康被什麼子啊母的繞得頭暈,心裡有種感覺,她不僅能準確無誤說中母親的病症,還把這麼深奧晦澀的理論知識信手拈來,肚子裡應該是有點東西的。
連忙問:“依小舒同誌的意思,家母這是更年期症狀不重視,引起的怪病打噴嚏?”
今越點頭,對外行來說,也能這麼理解。
楊正康再次點頭,“難怪,難怪。”
“我記得我們請的幾位中醫裡,也有人大膽嘗試,說可能是肺氣虛,用了很多補益肺氣的藥物,噴嚏卻依然止不住,原來是沒找對真正的病位。”
今越心內歎息,肝腎陰虛和肺氣虛,單獨拎出一個大家都知道,可子盜母氣卻沒多少人知道,見肺虛一味的隻知道補肺,卻不去深究肺虛的原因,這不就是填鴨式的治法嗎?能有用才怪。
本來一個打噴嚏不算疑難雜症,可以前那些傳統學經典出身的老中醫都被楊主任這類人整牛棚去了,後繼無人,剩下的都是些經典基礎不行的年輕中醫,甚至是半路出家西學中的。
這類人的思維就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機械的見虛補虛。
“老太太的病,其實也不複雜,隻需要吃點六味地黃丸和……”
今越話未說完,劉乾事就“噗嗤”一聲笑出來,“今越你這孩子,胡說啥,哪有給老太太吃這玩意兒的。”
今越看著他才好笑,怎麼一說六味地黃丸就跟陽.痿早.泄掛鉤似的,民間對中成藥的誤解,就是這類人宣揚出去的。
倒是楊正康,剛才聽了她的一番話,知道自己一開始小瞧人了,瞪劉乾事一眼,“小舒同誌你說,我這就去準備。”
今越說了兩個補肺氣的成藥,配上六味地黃丸,吃起來也方便,易於堅持。
不過,楊正康猶豫一下,還是覺得不穩妥,“藥我會買,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小舒同誌能不能去給家母把把脈?”
舒今越當然不會拒絕,不過去之前她得先說好,自己目前隻是農村赤腳大夫,還不具備在城裡行醫的資質。
“小舒同誌放心,你的情況我已了解,你在鄉下三年為農村基層衛生事業做出的貢獻,實在是令人敬佩,今日請你去為家母診脈也是我自願的,出任何問題由我個人承擔。”
查到插隊所在地的時候,他就已經把舒今越這三年明麵上的經曆調查了個大概,知道她治病救人確有其事,不然怎麼可能什麼人都往母親跟前帶。
“一旦治愈,我會安排衛生局給你發證,特事特辦嘛。”
今越心頭一跳,來了來了!
她要的就是他當眾說出這句話,有了這句話,她以後行醫就沒了後顧之憂。
***
舒老師和趙婉秋不放心,跟著今越上醫院。
老兩口坐在那輛黑亮亮的小轎車上,以另一種高度看曾經的街坊鄰居時,心情也是相當複雜,“今越,人都找來了不去不行,但去了你就找個借口說不會治,咱不蹚這渾水,啊。”
“對,聽你媽的,咱惹不起。”
今越不想他們擔心,跟著點頭,其實她還真不怕,楊老太太的病情都不算疑難雜症,之所以久治不愈,單純是沒遇到好的中醫大夫。
她現在想的是,要不要把握這個機會,再進一步,給自己謀條出路。
楊正康無疑是他們家目前能接觸到的“天花板”人物,在他麵前,從不正眼看他們的劉東爸都能腆著臉攀交情,就連平時基本不露麵的街道辦主任,居然也給舒老師傳了一根紙煙。
她大膽地想,要是自己能治好楊老太太,是不是就能趁機向楊正康提一下工作的事?她要求不高,哪怕是農藥廠她都願意去,先留下來再慢慢想辦法轉到醫療上來。
想著,幾人來到省醫院,趙婉秋終究是高年資護士,看見一堆白大褂這個主任那個院長的也不怵,舒老師卻是緊張得直咽口水,硬生生逼著自己擋在今越前麵。
“小姑娘,你來了。”楊老太太靠坐在床頭,臉上擠出一絲笑意。
而就在看見她的一瞬間,今越終於明白為什麼彆的中醫拿不準她的病情了,她現在的臉色蒼白得可怕,顴骨上的潮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要是不仔細的人,還會把她當陽虛證看。
而一旦診斷為陽虛,用了補火助陽的藥物,無疑是給火.藥桶裡扔火柴。
她什麼都沒說,簡單聊了兩句,坐在床旁,捉起老太太的左手,凝神把脈。
總體來說,脈象與楊正康口述的症狀基本吻合,自己的診斷沒錯,但丸劑的效果來得慢,親眼見著老太太病到這個程度,她等不及,直接給開了個六味地黃湯與補肺湯的合方,又隨症加減幾味藥,讓楊家人趕緊抓來吃了看。
***
一直到走出省醫院大門,趙婉秋才敢大口喘氣,“嚇死個人,這些人可不是……”
“慎言。”舒老師緊繃的麵皮也放鬆下來,“今越有幾分把握?”
“十分。”
“這麼確定?”
今越胡編,說自己在鄉下遇到過一模一樣的病情,反正老兩口不懂,好忽悠。
回到柳葉胡同,整個十六號院都在議論舒家來了大領導,舒今越被大領導請去省醫院給人看病的事。
“舒老師說今越會看病,我還以為他吹牛呢。”
“可不是,今越那種小草包,要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信。”
“今兒去看的可不是普通感冒,是很多大專家都看不好的怪病!”
“你們還真彆說,昨兒給李大媽解農藥毒那招就是她提出來的,說不定真會呢。”
“拉倒吧,那也就是李大媽喝的肥皂水,要真喝農藥,我看她也沒辦法。”
“中醫講究個祖傳,老舒家老趙家晚上數三代都沒會這個的,她頂多就是在鄉下學了幾招,現學現賣罷了,你們還當真?”
“……”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著,一家三口回到大門口,大家齊齊打住,趙大媽忙問那位大領導的老媽情況怎麼樣,嚴不嚴重,其他看熱鬨的則是讓今越幫忙看看,這個說我頭疼,那個說我拉肚子,都讓今越給說說是什麼病,要吃什麼藥。
總之,還是看熱鬨的多,信的少。
不過沒關係,今越知道,最多三天,楊老太太那邊肯定會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