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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同誌嗎?你好,我是徐思齊。”男人看了一會兒,似乎是有點沒料到,自己的相親對象居然是這麼瘦小一個“半大孩子”,打招呼都不敢確定。
今越大大方方回應,“你好,徐同誌,我是舒今越。”
正巧梧桐樹下的條凳空出一個,倆人分彆坐在凳子一東一西最遠端,按部就班的聊起天來。
男女相親也講究眼緣,很明顯,今越沒長在他的審美點上,他看她的眼神純潔得就像白開水,語言中也沒有這年代相親男女的羞澀,說起各自學習、生活經曆的時候,就像在跟新同學做自我介紹。
甚至,她總覺得,徐思齊眼神裡有一丟丟隱藏得很好的不樂意——估摸著自己的草包之名遠揚了。
舒今越歎口氣,雖然她也不是一定要把人“搶”回來,但很明顯,結婚留城是沒戲了。她不確定“蘇立民的遺孤”在徐家人心目中的地位,能不能讓他們壓著徐思齊的頭娶她,即使能,她也不願。
雖然對愛情談不上渴望,但她也不想和一個看不上自己的人湊活。
看來,隻能啟用備用計劃了——
“徐同誌,你知道這次相親的原因嗎?”
她的聲音很清脆,不是一般年輕女孩的軟糯,仿佛一股清澈的河水汩汩流動在光滑的鵝卵石上。徐思齊頓了頓,“知道,我們家很感激你父親的……這些年一直自顧不暇,最近狀況好些,才終於找到你們……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和你母親的。”
這話幾分真幾分假,今越不去細究,但凡隻要有一分是真的,那她的備用計劃就有可能實施。
她沉默著,抬頭,四十五度望天,心裡把上輩子在鄉下的艱難、饑寒、欺辱、慘死回憶了一遍。
於是,男人看見的就是她晶瑩剔透的眼淚,含在紅紅的眼眶裡打轉,似乎是為了不讓他看見,她微微側身,忍耐很久,依然沒忍住,眼淚順著潔白的麵龐滑落。
這一刻,男人心裡的愧疚加重了兩分,他暗罵自己真不是人,怎麼能因為幾句謠言就嫌棄她呢。
“我……對不住,我不該提這些。”
今越搖搖頭,咬著嘴唇,似乎是想把哭聲咽下去,“沒事,我已經很久沒想起他了。”
這是實話,隨母改嫁的時候她太小了,壓根記不清以前的事,舒立農對她又很好,她隻有在某些特殊的日子才會想起生父。
可聽在徐思齊的耳朵裡,就是她在欲蓋彌彰,明明已經傷心欲絕,卻還在強忍眼淚,哪個孩子會不想爸爸呢?尤其是她還這麼小。
一衝動,話趕話:“你放心,我爸私底下說了,你要是看不上我也沒關係,他再給你介紹更好的男同誌,一定會給你把好關。”
本以為女孩會高興,誰知她的肩膀卻抖得愈發厲害,本就瘦削的人,顯得更加薄,今越知道,她現在表演的叫“破碎感”。
果然,徐思齊的愧疚再次加重兩分,那句話即將衝口而出。
但這怎麼夠呢?
舒今越沒給他機會,捂著嘴,起身走了兩步,似乎是想找個無人的角落放聲大哭,卻又顧忌著他還在,硬生生忍住,“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嗚嗚……”
徐思齊像個犯錯的大孩子,垂著頭,一直等到她哭完,平靜下來,才去公園門口買了一瓶熱牛奶,“喝點牛奶,彆難過了。”
今越小心翼翼接過來,半是好奇,半是羨慕,似乎連怎麼開蓋都不知道,開了先小小的嘗一口,然後慢慢的,小口小口的抿著喝。
熱熱的牛奶喝進胃裡,全身暖到腳趾。
“快點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他的本意是好的,可今越卻紅著臉,小聲說:“我,我舍不得一次喝完,我從來沒喝過牛奶,隻是剛下鄉那年在生產隊見過,但那是要交到牛奶廠的,我有一次想要偷偷嘗一口,我真的隻是想嘗一小口,一點也不多的,結果卻……”
徐思齊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來,“結果怎樣?剛擠出來的牛奶腥味很重,應該不好喝吧。”
似乎是回想到什麼,今越臉色發白,捧著牛奶瓶的手指也一根根發緊,泛白。
“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我不想家裡人擔心,就算被舉報被批……我都可以忍,隻要忍忍就過去了,可是他們居然逼著我嫁給隊長家兒子,他都,都快三十了,有人見過他用拳頭打死一頭驢,聽說他前頭那個媳婦就是被他打死的……”
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徐思齊又不傻,他父親在牛棚那些年的經曆,也在他心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他父親是心智成熟、身體健康的成年人,尚且差點被逼瘋,而舒今越那年才十六歲,還是個瘦弱的孩子……就要被逼著嫁給打死人的老鰥夫。
實在是欺人太甚!
他長長的歎口氣,似乎是下定某種決心,“小舒同誌,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不能再欺騙你。”
今越心裡一笑,果然沒猜錯,他正直,也善良。
“我這次來相親,是家裡人的安排,我其實已經有心儀的女同誌了,隻是還沒來得及跟家裡說,今天來也想跟你說清楚……但你放心,我會幫你,鄉下你是不能再回去了。”
今越裝作很失望很失望的樣子,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可,可是……”
“那個地方太苦了,你年紀太小,不能再回去。”
“可是城裡沒法接收我的戶口,我還能怎麼辦呢?”
“隻要有工作就行,單位會接收。”
“可我們家已經沒有工作崗位了,我二哥至今還在菜店當臨時工。”這些徐家人早就知道,但徐家人還願意來相親,說明對蘇立民確實是有兩分真情實感的。
“我來幫你想法子。”話一出口,徐思齊就發現自己衝動了。
他隻是一個學生,又是那樣的背景,能有什麼法子,橫豎還不是得找父親?可父親剛恢複工作,還處於考察期,以前的關係都不在了,很多人正在觀望,廠裡上頭有書記壓著,下頭有三位副廠長虎視眈眈,貿貿然安排一個沒有技術專長的知青進去,就是授人以柄。
在這個年代,這樣的錯處被人捏住意味著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前幾年的經曆還曆曆在目,他不能給家裡幫上忙就算了,怎麼還拖後腿呢?真是不應該。
舒今越表麵在傷懷,其實暗中觀察著他的神色,連忙說:“相親不成,那徐同誌我可以叫你一聲哥嗎?”
“哥哥”她實在叫不出口。
“自然可以,我就叫你小舒吧。”
“徐哥,這麼多年你們還能找到我和我媽,我們已經很感激了,安排工作的事我不能再強人所難,但我又確實需要留下,要不你幫我問問,附近有沒有需要人接班的工作,我願意花錢買,我和我媽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徐思齊鬆口氣,要是這樣,那就好辦多了,畢竟這年頭這樣的事也不少,上頭都睜隻眼閉隻眼,到時候隻要找一家跟父親沒關係的單位就行。
至於錢嘛,違背了父母報恩的初衷,他也愧疚,“錢你放心,我會替你出的。”
“不行不行,徐哥隻要能幫我找到這個機會就行,錢我們想辦法。”
她這是明顯的挾恩圖報,更是利用徐思齊的正直與善良,心裡說了聲“對不起”,以後隻要她能活下來,會想法子報答他,和他們一家的。
倆人又聊了幾句,今越忽然話鋒一轉:“徐哥你是個好人,你和嫂子一定能幸福美滿一輩子。”
徐思齊臉一紅,“謝謝小舒,她其實是個很優秀的女同誌,但我還沒正式追求她,我相信我們一定能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舒今越笑笑,正打算換個話題,忽然徐思齊站起來,高興地朝馬路上揮手,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停著一輛軍用吉普車。
“這是我小叔,我去跟他打聲招呼,小舒稍等我一會兒。”
徐思齊的小叔?今越怔了怔,徐思齊將來的成功固然與他本身的才乾和努力有關,但也離不開他小叔徐端的支持,無論是畢業留校,專心研發,還是停薪留職,資本積累,甚至最後走上自主研發之路,都得益於徐端在他關鍵節點上的正確指引。
原書對此人著墨不多,但父母去給她上墳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絮叨過這個人,這絕對是比徐思齊還厲害的大佬啊!
這位教父級人物可不是傻白甜,也不知道在這裡待了多久,看了多少她的表演……今越腳趾頭一緊。
果然,不知道叔侄倆說了什麼,她感覺身上多了一道目光,有股淡淡的審視的意味。
但計劃進行到這一步,容不得她退縮,今越抬頭,裝出相親少女乍見對方家長的羞澀,衝著那個方向緊張而期待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駕駛位上,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平頭,黑發,皮膚沒徐思齊那麼白,但五官堅毅,眼神冷靜,似乎連個子也比他高一些。
那得是多高的小叔啊?她下意識看了看自己豆芽菜一樣的身高,要是站他身旁,估計隻到人胸口吧?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