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陰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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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並不是被捏碎的,師蓬蓬在觸到碗的時候,察覺到一絲異乎尋常的氣息,便下意識掐了一道咒,結果那碗就裂開了。

她心底隱隱有些猜想,但眾目睽睽之下,不便明說,隻默默看了顏京一眼,含糊道:“這家店裡有不乾淨的東西。”

“女士,這可不能亂說啊。”店長臉都綠了,連忙為自家店裡的衛生辯解。

顏京卻是一下反應了過來,他常年受陰物困擾,在這方麵十分敏銳,再看大碗裡裝著的酸菜魚湯分明還冒著熱氣,也就是到他手上才驟然變冷的。

這顯然不符合熱傳遞的基本原理。

他心中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淡然道:“既然這樣,我們換個地方吃吧。”

“不。”師蓬蓬搖頭,“我想見一下他們老板。”

顏京眉頭蹙起,本能地要拒絕,還沒開口,就聽師蓬蓬補充道,“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先走,我改天再聯係你。”

顏京:!!!

“嗬,”顏京頓時不服了,“看不起誰呢,我會害怕?!”

師蓬蓬:“……”

這孫子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麼要強。

為了證明自己的確已經是一條鐵骨錚錚的硬漢,顏京不但堅持留下,還身先士卒,主動承擔起了和餐廳溝通的工作。

他是餐廳的vip,說話份量比師蓬蓬重多了,很快老板親自把他們迎到了會客室裡。

老板叫謝坤則,是個清瘦儒雅的中年人,手上戴著一串菩提子。他先從店長那裡得了消息,還以為他們是為菜品的問題來興師問罪,一見麵趕緊想要道歉,卻被那少女抬手打斷。

師蓬蓬開門見山:“你好,我懷疑你們餐廳裡鬨了邪祟,想在這裡做個法。”

謝坤則:“……??!”

謝坤則臉上一綠,反射性就要反駁,但顏京立刻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師蓬蓬又仔細向他說了方才的發現和自己的推斷。

她專業既強,說起來自是有理有據。謝坤則一邊聽一邊暗暗吃驚,他其實也早就覺得餐廳不對勁。近一段時候,餐廳的菜品頻頻出現問題,為此他找廚房詰問過好幾回,但廚房近期既無人員更替,從設備到流程裡裡外外檢查了好幾回,也都沒有找出任何錯漏的地方。

可無論如何,做出來的菜火候始終就是比從前差了一些。眼看著客人不斷流失,餐廳上下都著急上火。

謝坤則常年在生意場上打滾,自身就篤信風水玄學之說,此時聽師蓬蓬一說,便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隻是具體是什麼邪祟,師蓬蓬一時也說不準,需要開壇做法方可知曉。

謝坤則有些猶豫,這女孩子實在年輕,形象更是過分時尚,縱然有些見識,卻實在不像能處理邪祟的樣子。不過他是個人精,有心賣顏京一個麵子,稍一思索,還是同意了下來。

索性先應付了他們,回頭再聯係大師過來重新看一下。

……

晚市一結束,謝坤則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餐廳的工作人員遣走。又按照師蓬蓬的要求,準備了瓜果香燭等祭品。

師蓬蓬在大堂清了塊空地出來,擺了個簡單的祭壇。

顏京沒想到她居然是來真的,心裡有點後悔剛才沒有果斷走掉,但這時候再走更沒麵子,隻能雙手抱胸,一臉冷酷地和謝坤則一起站在旁邊觀看。

師蓬蓬算了下時間,看差不多了,便從隨身背的帆布包裡拿出一組黃符,在壇前開始掐訣念咒。

謝坤則見她科儀熟練,閒庭信步,還真有幾分專業的樣子,心下不禁多了幾分期待。隻是她仍穿著那身長裙短靴,連件道袍都沒有,又實在讓人很難信服……

這時,大堂中一陣陰風吹來,祭壇桌角的一支蠟燭倒下落地。地麵鋪著一層地毯,蠟燭剛觸到地毯,立刻竄起一道綠幽幽的火光,並迅速向四周蔓延。

“啊——”謝坤則頓時跳腳,“不好,著火了!”

顏京眉頭一皺,眼疾手快地衝到角落裡找出一個滅火器,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見師蓬蓬手往前一揚,將一張黃符拋向燃燒的火光,撩起的火舌瞬間將符紙吞沒。

謝坤則大急:“唉,你怎麼還往裡扔——”

話音未落,黃符上的朱砂泛起淡淡紅光,那熊熊火光頓時矮了下去。隨著符紙化作灰燼,那綠火也徹底熄滅,大堂裡燈光隨著一暗,隻剩下祭壇上僅剩的蠟燭還亮著。

謝坤則嘴巴猛地一閉,把未竟的話全咽了回去。顏京也停下了動作,準確來說,是僵住了。兩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意外。

落地窗外一片濃黑,微弱的燭火不停晃動,莫名的寒意向他們侵襲而來。

忽然,黑暗的深處響起沉悶的聲響。

“咚——咚——咚——”

聲音由遠及近,仿佛千斤重錘砸到地上,地麵竟隨著輕輕顫動,顏京和謝坤則的心頭頓時突突直跳。

謝坤則後槽牙瘋狂打顫,實在沒忍住,抖著聲音問,“師、師小姐,這到底是什、什麼……”

沒等他把話說完,前方的火光裡突然一閃,一團巨大的濃黑驀地從天而降。明明隻是一道虛影,卻如有實質般將他重重壓住,令他動彈不得。

謝坤則的話語戛然而止,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與此同時,一道黃符陡然升空。

“兩儀之精,陽火在心,照攝陰魅,遁匿人形……敕!”少女清淩淩的聲音落下,半空中的黃符無火自燃。

那黑色虛影瞬間碎去,隱隱間仿佛有一聲縹緲如幻覺般的慘叫。謝坤則頓覺身上一輕,壓著他的千斤重量已如潮水般褪去,一起褪走的,還有滿室的黑暗。

燈光重新亮了起來,照亮屋裡的景象。

謝坤則喘了一口大氣,抬頭看去,但見祭壇前的少女垂手而立,裙擺還在輕輕飄動,不是道袍,勝似道袍。

謝坤則不禁為自己剛剛的以貌取人感到羞愧,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

大道至簡,不過如此。

顏京手上還提著滅火器,被燈光一照,僵硬的身體才慢慢放鬆下來,他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問,“喂,神、咳……蓬蓬,是不是搞定了?”

師蓬蓬搖頭:“還沒。”

顏京:?!

不及細問,耳邊陡然響起一道破空聲,一個比足球略大的綠色火球不知從哪冒出,淩空朝他襲來。

謝坤則駭然:“小心!”

顏京瞳孔一縮,幸好多年的經驗已經形成條件反射,身體本能地往旁邊一閃,靈活地避開一擊。

不料那火球一擊不著,身上的火焰竟是猛然一漲,探出一道長長的火舌,朝著顏京舔去。

顏京背後貼著牆麵,想再避開卻是不能,好在手上還有個滅火器,當即舉到身前用力按下,乾粉噴出,那火焰卻是一點不減。

眼看那綠幽幽的火舌即將舔上他的下巴,顏京再顧不得維持形象,爆出一聲粗口:“靠!!”

電光火石之間,師蓬蓬如閃現般突然出現在麵前,雙手握著一把椅子的兩腳,像是揮球拍一般用力一掄,椅背朝著那火球重重拍下。

“咚——”一聲悶響,火球和顏京的心一起落地。

師蓬蓬隨即抬起一隻腳,隔著椅背將火球緊緊踩住,“大膽邪祟,膽敢放肆!”

顏京:?

謝坤則:?

等等,這驅邪的手法是不是稍顯物理了一點?以及,她力氣看起來好大啊……

師蓬蓬沒注意兩人呆滯的眼神,一伸手,從顏京手裡搶過滅火器。顏京一怔,道,“這個對它沒用……”

“那是你用的姿勢不對。”師蓬蓬嘻嘻一笑,右手一翻,食中雙指間多了道黃符。她把黃符貼到滅火器的瓶身上,掐了道訣,這才踢開椅子,退後兩步按下開關。

瓶身上的黃符朱砂微亮,乾粉如暴雪噴灑,瞬間將那火球重重包裹。

綠火熄滅,那球狀物生出懼意,帶著一身的乾粉,骨碌碌地朝往門口的方向滾去。

但師蓬蓬動作更快,一躍上前,短靴再次將那東西踩住,同時掏出一支口紅打開,旋出膏體,俯身在那物體身上畫了起來。

咒落符成,那物體總算徹底消停,再沒了動靜。師蓬蓬這才滿意地拍拍手,轉頭衝顏京露出個甜甜的笑:“京哥,彆怕,已經搞定啦。”

京哥:“……”

京哥眼神飄忽,酷酷地撇過頭,“嗬,我才不怕。”

師蓬蓬:“……哦。”

……

謝坤則找了塊布,師蓬蓬把那物體上的乾粉擦掉,謝坤則頓時“啊呀”一聲:“這不是我們從金記那買的醬菜壇子嗎?”

隻見他們眼前擺著的,赫然是一個一人合抱大小的陶瓷壇子,壇子呈赤褐色,釉麵頗舊,花紋古樸,看著有些年頭。

謝坤則說道,這兩年餐飲市場偏好西南口味,他們餐廳便也跟著推出了酸菜魚的創意菜,也就是那道古法禦膳金湯魚。

高端餐廳重噱頭,為了區彆於彆處的普通酸菜魚,謝坤則專程讓人上京城,從醬菜世家金記那采購酸菜,另外還斥巨資向金記買了一個據說是從清朝傳下來老醬菜壇子。

餐廳將這壇子作為宣傳重點之一,但謝坤則其實並沒有真當一回事,覺得充其量就是個有年頭的老物件。他花那麼多錢,主要還是為了讓金記背書,權當廣告費罷了。

卻萬萬沒想到,這壇子竟會是個邪祟!謝坤則茫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哦,金記挺實誠的,這還真是個古董。”師蓬蓬道,“物老成精聽說過嗎?”

所謂物老成精,是指器物放置時間長久,積聚靈氣有了意識,從而得道成精。

謝坤則麵露恍然,“壇子精啊!”

“不,”師蓬蓬搖搖頭,糾正道,“這應該是一個火精。”

清朝到現在不過幾百年,對生物來說不短,對壇子這樣的死物來說,卻又不夠長,遠不足以讓它們成精,否則博物館早就被古董精怪攻占了。

這壇子能夠得道,卻是因為體內有一道火靈的緣故。

火為五行精氣之一,天生便有道緣。古人就認為火災是火焰為怪而引發的,甚至於《博物誌》中還有記載,“火之怪為宋無忌”,不過這宋無忌其實是秦漢年間的一個修士,卻不知是怎麼被傳成火精的。

此外,一些貯火的器具也可能成精作怪。如眼前這個醃菜壇子,其道行便得自於火行。因陶瓷淬生於烈火,天生便以火為法。

想來這壇子是燒製時就得了火靈,後麵曆經數百年,慢慢成了氣候。它原來在金記那醃菜看不出端倪,隻需等有了道體便可離開。偏生前些日子,機緣巧合被謝坤則買了過來,放在了餐廳裡。

火精吞火修煉,這餐廳裡的火,自然是來自於廚房。因而自壇子到來以後,廚房的火候便頻繁出現問題,剛出鍋的菜品轉眼就冷掉,也都是火氣被壇子所吞之故。

不過這火精尚未化形,道行不深,吞火量也不算太大,通常情況下還真不容易發現。但顏京體質特殊,火精剛才以他為媒,卻是將那碗金湯魚的火氣瞬間吸收殆儘,這才引起了師蓬蓬的警覺。

“原來是這樣。”謝坤則恍然大悟之餘,卻也有些哭笑不得。一方麵欣慰金記不愧是百年老字號,童叟無欺,一方麵又犯起了難,這壇子倒是真有來曆,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敢留了。

“這簡單。”師蓬蓬說道,“你可以捐給國家博物館,那都是老物件,他們有經驗。或者交給我,我送到我們老師那邊處置。”

謝坤則想起師蓬蓬剛才驅邪的颯爽英姿,不禁對她的師承心生好奇,一臉尊敬地問,“說起來,還不知師小姐是哪個道派的?”

師蓬蓬:“哦,我畢業於兩儀學院。”

謝坤則麵露茫然,顏京在旁邊嗤笑一聲:“就是一個神棍學院。”

“胡說。”師蓬蓬大怒,很有校友榮辱感地科普,“我們是國家認證的綜合性重點大學,學信網上能查到學曆的,知網還有我的畢業論文,比翟X臨都正經。”

謝坤則:“……”

顏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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