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目光毫不意外地撞在一起。
透過周斂平靜淡漠的瞳孔，林采星看見慌張無措的自己。
曾經的縱容與愛意早已消失，那份與旁人無異的冷淡，灼得他心臟生疼。
時間似乎變得很慢，林采星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乾，就快要站不住。
他狼狽地低下頭，臉色差到離譜。
周斂忽然動了，回身坐在沙發上長腿交疊，神色瞧不出一點奇怪。
仇宴悄悄走到林采星身後：“你沒事吧。”
屋裡的人都在關注周斂，隻有仇宴和周虹察覺到林采星的異常。
“沒事。”林采星啞著喉嚨艱難說道。
“準備吃飯吧。”周虹抬手，悄悄捏了下林采星的手腕，“餐廳就在隔壁。”
這些人中，隻有她稍微對周斂熟悉一些，但也全部來源於葉尚傑的瑣碎介紹。
林采星應該和周斂吵架了，不然也不會賭氣參加戀綜。但通過這短短的幾分鐘，她猜測兩人的故事可能另有隱情，過錯方應該不是周斂。
晚餐非常豐盛，在周虹的帶動下，氛圍不錯，嘉賓們各自談笑，對周斂的好奇心已然擺到明麵上。但周斂不怎麼愛說話，一頓飯下來，大家對周斂的了解甚至不如百科詞條詳細。
丘以禾非常善於觀察細節，就比如他分析出周斂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應該和林采星鬨了矛盾。而林采星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更加印證他的猜測。楚秋瑾曾告訴過他，周斂是林采星的男朋友，兩人感情很好，甚至貼身戴的腕表都刻著對方的名字。
他悄悄望著周斂，與網上那些文字介紹緩緩重疊。
周斂的相貌甚至比明星還要出彩。
酒過三巡，小島的天空上方繁星點點，細膩的沙灘被被鍍上銀色。
大家聊的話題越來越多，相比於白天關係也更加熟悉。
林采星今晚格外沉默，雖然一天沒怎麼吃東西，卻一粒米都吃不下。
磨蹭很久，他默默拿走一瓶酸奶，趁著不被眾人關注，魂不守舍地披著夜色前行。
微風輕拂著他的衣擺，當他回過神時，他已經走到小島邊緣的沙灘前。
遠處海天淪為一色，林采星怔怔望著，渾身上下被微鹹的海風灼得生疼。
他耷著腦袋坐下，雙臂輕輕顫抖。
他好害怕周斂知道自己造謠的事。
但這似乎成了板上釘釘的事。
現在的他真令人討厭，當初他寧可一無所有，都要保留著尊嚴與周斂分手，如今他卻賴著臉皮打著周斂的名聲招搖撞騙。
他真的很不堪。
“林采星。”
熟悉的聲線將他驟然喚醒，他猛地回頭，淚水凝固在泛紅眼眶。
對麵的人離他越來越近，卻在即將靠近他時停下，保持一段距離。
林采星狼狽地撐身站起，手掌心粘著的沙礫撲撲簌簌落下，將那雙廉價的白色板鞋弄臟。
周斂淡淡地看著他，聲音不帶任何情緒：“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林采星目光一顫，疑惑的神色瞬間轉變。
周斂，居然知道了？
巨大的愧疚感和恐懼感襲擊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張了張嘴，道歉的話語卡在喉嚨，怎麼都說不出來。
周斂回國，是來找他興師問罪的吧。
“甩了我，又利——”
盯著對麵那雙紅腫的眼睛，周斂冷淡的聲線戛然而止，片刻，他低聲道：“又造謠我，這些年你真是長了不少的本事。”
口袋裡的手機，不停閃爍。
周斂垂眸，將消息忽略。
得知他已抵達國內，淩晟給他發了許多消息，都是關於林采星的。
這一個月，他和林采星的謠言已經傳得神乎其神，林采星因此獲得的資源都被列在名單上。
“對不起。”
沙灘上，緩緩道出一句微啞的歉意。
像是嘶吼著說出來的，可聲音又不大。
周斂抬眸望去，對麵的人已經哭成淚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采星語速時而快時而慢，夾雜著慌張不安，像小孩子一樣不停地卷著裹著沙礫的雙手，“那天有人要欺負我，我真的沒辦法了，才把你的名字搬出來嚇唬他。”
周斂盯著他，輕輕抿唇。
“後來事態發展得越來越超出我的想象。”斷斷續續的哽咽聲混合著翻滾的浪濤，一下一下擊打著周斂的理智，林采星沙啞的聲線帶著顫抖，“我害怕，害怕他們發現我說謊。”
周斂闔了闔眼，隨後注視著他：“然後呢。”
“然後我就一直新的謊言去遮掩我過去的謊話。”眼淚在無神發灰的瞳仁中悄悄停下，林采星不知所措地道歉，“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錯，你想怎麼懲罰我我都認，我也知道你肯定恨死我了，我——”
“我想問的是，這是什麼意思。”周斂從口袋裡輕輕取出平安符，垂眸盯著眼前的沙礫，喉結滾了滾，儘量克製著自己。
片刻，他重新抬眸，指尖勾著平安符：“戴納給我的。”
林采星愣住，隨後失神地解釋：“也是我編的謊言，我怕彆人知道我在說謊，自導自演我們吵架，沒想到弄巧成拙，平安符被戴納拿到美國。”
“原來是這樣。”周斂將平安符輕輕攥到拳頭裡，忽然笑了：“那沒事了。”
林采星望著周斂冰冷的視線，心口泛著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
這是…
嘲笑、厭惡、失望…
周斂一定後悔跟他在一起那麼久。
溫和的海風變得刺骨冰冷，疼得他窒息。
他沒有臉乞求原諒，就像等待死神的審判一般，閉上乾澀的眼睛。
沙灘上忽然歸於平靜，隻剩海浪聲和棕櫚樹搖曳的聲音。
“我造謠，是我的不對，我——”
“這些不重要。”周斂語調染上些許戲謔，“沒必要再提了。”
林采星神色不明，長眸裡停頓很久的熱淚掉落在衣擺上。
“今後彆再把你我的名字混在一起。”周斂肩膀微微低垂，徹底移開視線，“畢竟從三年前那晚開始，就應該這樣了不是嗎？”
林采星拚命咬緊嘴唇，用力點點頭。
周斂轉身，高大的身影背對著月光，用手機給葉尚傑發了條短信。
［我要儘快離開，安排人接替我的位置。］
身後突然響起微弱的抽泣聲，混合著海風，緩緩落在周斂耳畔。
他凝望著前方的夜色，冷靜決絕地加快步伐。
待他走出沙灘時，他呼吸一滯，慢慢回眸——
沙灘上的白色身影漸漸縮成一團。
手機仍在不停閃爍。
他回複淩晟：“他有苦衷，不要再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