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站在客廳,覺得自己的肚子有些變大。
身體好像也有些水腫。
他不明所以,晃了晃腦袋。
難道昨晚的夜宵這麼胖人?
牆上的時鐘顯示著時間:
現在是早上六點十分。
其實鬨鐘早在半個小時前就響了,可是程野努力試圖努力地睜開眼,卻仿佛有一雙手緊緊地捂住眼皮,讓他無法睜開眼睛。
耳邊一直響著無休無止的鬨鐘。
在嘈雜尖銳的鬨鐘聲中,他似乎越來越累,也越來越困。
好像置身於一場漩渦之中。
身體在不由自主地向下沉。
那股窒息的感覺席卷而來。
在半睡半醒之間,神智時而清醒,時而空白。
無數的壓力衝向他,是他沉淪,失去意識。
好在。
他還是用某種方式讓自己醒過來。
程野走到廁所,站在了鏡子前。
用涼水衝洗了下自己的臉。
好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今天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
還有六天,他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要,努力活下去。
程野開始刷牙洗臉。
今天打算認真看看石頭,順便套套郭教授的話。
按照基礎邏輯來說。
沒理由小王都能猜到的事,郭教授猜不到。
這其中一定是出什麼問題了。
換好衣服,程野看了看胳膊上的劃痕。
在他的意識即將陷入無儘的虛空時,他耗儘最後的力氣伸手用指甲狠狠地劃向自己的胳膊。
就好像要將肉撕下來。
這股劇烈的疼痛終於喚醒了他的神智。
趁著緩慢回來的清醒意識,他一遍又一遍的劃著自己的傷口。
直到滲出鮮血。
濃鬱的迷霧終於散去。
而他,也終於可以睜開眼。
那一刻,他似乎重新活了過來。
他不敢在床上做過多停留,似乎再躺上一秒,他就會被拉回無儘的黑暗。
連滾帶爬,他下了床。
跪在床邊大口喘氣。
窗外的白光依稀照射進來,時間已經顯示六點多了。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沉重,就好像下海遊泳衣服灌滿了水,回到岸上後,不適宜回歸的重力
洗漱完畢後。
程野拉開三扇門,離開了房子。
而客廳的那扇窗戶,依舊沒有關。
偶爾吹來的風刮得窗簾隨風飄揚。
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地擠了進來。
這裡,好舒服。
它們,喜歡這裡。
……
程野在樓下的早餐店準備買東西吃。
今天他發現了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比方說,恍惚。
他進電梯的時候明明記得要按關門鍵,可是進去後就好像處於另外一種狀態,怔怔地站在那裡,直到門自動關上。
後來門到了一樓,他也沒反應過來需要走出去,而是電梯又自動朝上走了他才反應過來。
又重新跟著其他人下來。
而在買早餐的路上,他好幾次踩空台階,差點從樓梯上掉下來。
他分明注意力十分集中了,但還是莫名的會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
就好像肉身是肉身,靈魂是靈魂。
最可怕的是,當他拿到早餐後,竟然把口袋裡的紙巾當作了錢遞給老板,鬨出了笑話。
最後,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地鐵站門口,才想起來自己有車……
程野歎了口氣,晃了晃自己腦袋。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出問題了。
而且是某種,無法抗拒的神秘的力量。
程野眯起眼睛,順著人群朝地鐵下方走去。
既然都到了,再回去開車太浪費時間了。
算上堵車時間,其實乘坐地鐵還快一些。
話說回來,這種狀態,大概就是組員們死亡的真正原因吧?
郭教授曾經說過,他們在死前,都有些精神恍惚。
精神恍惚+厄運來襲。
=死亡。
程野笑笑,走到了一號線地鐵站邊上等車。
三分鐘後,列車晃晃悠悠地從遠處開了過來。
顯示屏顯示,1號線已進站。
而耳邊,也響起了廣播。
列車的玻璃倒映出程野的身姿。
程野盯著倒映出的自己,心中的警鐘大響。
在家裡,是一個半身鏡,程野隻是覺得自己的身材好像有些問題。
而現在,一個全身鏡讓程野更加直觀地感受到自己的身材問題。
這何止是水腫。
感覺胖了一圈。
就好像穿夏裝和穿羽絨服的區彆。
程野眯起眼睛,死死地盯著玻璃中的自己。
很快,地鐵慢慢地停了下來,安全門打開,人們陸陸續續地上車。
很擁擠,程野被後麵的人推搡著上了地鐵。
車內幾乎是人擠人。
想要轉身都十分困難。
程野又有些昏昏欲睡。
他覺得四周的人們都在從不同的方向擠壓著他,讓他感覺到難以言說的壓力。
他用胳膊隔絕開一絲縫隙,試圖讓自己的呼吸順暢一些。
可是沒有用。
似乎似乎不是人群的原因,而是自己的原因。
他好像,被什麼東西包裹著。
沒錯。
程野看不見,他的背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色。
是高透明度的灰色。
他原本亮白色的衣服,有了灰蒙蒙的感覺。
但
隻會讓人覺得這件衣服本來就是米白色
程野什麼都不知道。
他隻感到很累很累。
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很快,伸出出手撫上了左胸。
撲通,撲通
是正常的心跳。
那為什麼呢?
程野鬆懈地將手移下來一點點。
陡然。
一股劇烈又強勁的心跳聲順著手掌敲擊著大腦。
程野瞪大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地將手更加用力地貼緊自己的胸腔。
撲通!
撲通!
撲通!
是的。
是極快的心跳聲。
就像在猛烈地敲打著鼓,震耳欲聾。
不是他的,心臟。
人來人往,車廂內聲音嘈雜。
但一時之間程野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似乎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他的身體裡有兩個心跳。
他好像
被人附身了
厄運。
是依附在人身上嗎?
很快,程野穩住了情緒。
他垂下頭,掩飾住自己的表情。
雖然車廂內也不會有人去注意他的表情,但他還是陰鷙地遮掩住自己的臉。
他的手先是在那顆極快的心臟上撫摸著,然後向上移了移。
兩顆心臟。
一顆屬於他,正常跳動。
一顆不屬於他,跳得極快。
就好像在瘋狂的擊鼓,就好像這顆心臟隨時會跳出胸腔。
這
是誰的心臟?
「乘客您好,下一站高峰站即將進站,請換乘5號線的乘客在此站下車。」
「上下列車時,請先下後上,注意站台與列車之間的空隙。謝謝合作。」
一波人流從程野身旁經過。
一個個身體推搡著他,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暫時壓下自己的疑問,鎮定地走向其中一個空位,坐了下來。
車門很快又關上了。
此刻的車廂顯得有些空蕩蕩起來。
1號線是從南到北的一條線路,大多數人在市中心的位置都會陸陸續續下車或者換乘了。
所以越是臨近郊區,越是人少。
程野坐在那思考。
一動不動。
思索著從今天開始發生的怪事。
直到離終點站還有兩站的時候。
他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說。
是因為這樣
程野快速地從背包裡掏出筆記本,在上麵寫上了第五句話:
厄運,已經附身了?
蛛絲馬跡仿佛自動歸位總結。
彙聚到不同的方格裡形成了一目了然的樹狀圖。
他想起郭教授說過的那些話。
「左俊名是上公交車時一腳踏空死的、周玉華是上完廁所的時候衝廁所不小心漏水觸電死的、嵇盼巧則是走著走著被一倆車撞死了」
他們的事件各不相同,但都很單一。
而且在發生厄運前,他們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也都是單一的事情。
李雨筠是有人在跟著她。
左俊名是有人在盯著他。
周玉華則是總覺得有人在摸他。
那自己呢。
如果自己已經被感染了。
那麼,屬於自己的那條單一的奇怪的事情是什麼?
程野的大腦轉得很快。
他一下子相同了今天和昨天的最大區分。
昨天,是侵入。
今天,是感染。
昨天,是萬千厄運中的它們,在一路跟隨,挑選自己。
所以自己隻要根據總結出來的規則避開即可。
而今天,他已經屬於某種厄運了。
他,被鎖定了。
那麼。
程野低下頭,看向昨天寫下的四句話。
現在,這些規則是否依舊試用?
又或者說。
已經作廢?
程野眯著眼睛,整個人似乎籠罩在陰霾之中。
路過他身邊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他。
現在列車上人已經很少了。
即便旁邊的空位不多,但上車的人寧願選擇和彆人擠一下,也不願意坐在程野的身邊。
他的臉陰鷙無比,黑色的眼眸冷若冰霜,生人勿進。
就像是極度危險的恐怖人物。
手因為過於用力青筋暴起。
程野挑了挑眉。
對麵車窗外的風景在高速後退。
如果他剛剛推測的沒有錯。
那他大概知道石頭的傳染性,到底是什麼了。
程野呼出一口渾濁的氣,抬起頭掃視過對麵的人們。
他們立刻彆過眼神,避免和程野對視。
程野輕笑,站了起來。
他看向窗外稀疏的樓房,已經到郊區了。
下一站,就是目的地了。
「乘客您好,下一站東區北街站即將進站,請下車乘客提前做好準備。」
「上下列車時,請先下後上,注意站台與列車之間的空隙。謝謝合作。」
廣播響起後的一分鐘,列車停了下來。
車站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和程野一同下車的有三四個人。
大家孤獨地背著包麵無表情朝著各自的方向走去。
程野也朝著出站口走去。
出站口有幾個大爺大媽正在賣煎餅。
程野遠遠地看著準備繞開走。
他現在一心隻想趕緊回到實驗室,去近距離觀察那塊石頭。
剛側過身,油膩的油煙味隨風飄來。
程野怔了一下。
然後忽然感覺到了撲湧而來的饑渴。
滿腦子都在叫囂著:吃吃吃吃吃吃!
程野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不對啊,他不太吃此類糖油混合物的啊。
剛剛那個聲音是怎麼回事?
忽然,他覺得更加饑渴難耐,恨不得立刻搶奪鍋裡的東西塞進嘴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攤位前。
爪子已經伸了出來,準備朝著鍋上已經煎好的烤腸下手。
但是,他作為一個有素質的現代人,硬生生地壓製住了這份渴望。
他手在空中,強製伸出食指,假裝指著煎餅。
艱難地從口中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你好,一個煎餅多少錢。”
大媽:“你要加蛋還是加腸啊?”
腦子裡:加加加加加,都加!
程野麵容扭曲,雙手用力地插回褲口袋裡,抑製住上手的衝動。
“都,都加”
大媽:“好勒。”
動作熟練地開始攤煎餅。
程野感覺快控製不住自己了。
這股力量過於強大。
他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伸了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朝著鍋裡伸去。
大媽一臉懵逼,嘴裡說著:“燙得慌啊小夥子,你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程野一下反應過來,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將手縮了回來。
他看了看比平時大一圈的手指。
啊,這個東西。
環繞著他。
緊緊地貼合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現在這股強烈的要進食的欲望,是屬於它的。
他早上摸到的心跳,也是屬於這個它的。
而這個東西,包裹著他整個身子,所以他才會顯得臃腫,肥碩。
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比平時沉,也是這個原因。
這是——
‘寄生?’
程野瞳孔地震,不可思議。
這是附身在他身上,吸收他的營養,滋生自己?
程野腦子裡瘋狂想吃東西的欲望又增進了幾分。
果然是滋養,進階可能是吞噬
程野的眼睛猩紅。
就在他快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
他的煎餅終於好了。
大媽一臉奇怪地看著程野:這孩子餓了三天沒吃?
遞過去煎餅。
程野接過後,眼淚汪汪,迫不及待,猶如餓鬼,三下五除二吞掉了煎餅。
就仿佛逃難的災民。
程野的吃相,讓大媽大為驚歎。
她的煎餅做得這麼好吃呢?
程野有苦不能說。
他一邊吞著平日裡根本不會吃的糖油混合物,一邊思索著:
難道說,他的厄運,是餓死鬼?
他的單一事件是:一直想吃東西?
他的死亡事件是:被噎死?
程野瞪大了眼睛,腮幫子鼓著,正在努力吞咽。
s:隻是程野的猜測,不一定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