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奭是文王義子,周室旁支子弟,少小就失去了雙親,成了孤兒。被文王收養後,一直養在王府裡。
姬奭瞧了瞧幾位兄長麵容,率先開口道:“朝歌那邊,總要給個回應的。”
姬高在一旁搖頭歎氣:“無計奈何。”他們西岐這回真是被武成王坑死了。
姬旦沉默不語,隻等二哥定奪。
伯邑考滿麵愁苦。經過這一路勞頓,西岐大公子被殷誦好不容易養胖的臉盤子,又清減了下來。整個人變回了西岐百姓熟悉的窈窕清瘦佳公子。
姬發右手撐住半張臉,食指與中指在額頭上輕輕敲擊了兩下:“我聽聞朝歌正在籌建鹿台。西荒那邊還有兩千羌俘。明日就讓辛甲帶去朝歌做獻禮。”當然,請罪書肯定要請父親寫一封的,還要加上價值不菲的金銀珠寶,不然這件事說不過去。
“兄長不必擔憂。北方叛亂馬上就要平定了。等到太師班朝歸京,費、尤之流自身難保,作難不得我們的。辛甲路上也不必著急。此事宜遲不宜早,儘可等聞太師回朝後,他再入朝歌,上請寬恕。”
姬發將剛剛接到的線報,分享給幾位兄弟。
伯邑考聞言,眨眨眼,放心了。大公子憑感覺判斷,這件事妥了。
姬旦、姬奭、姬高都是沉默不語。他們周地興盛後,西荒羌蠻二十九部落已經凋零到如今不足九個。他們二哥大約怕嚇到大哥,沒有把話說得明白。他們三個掌管政務,清楚的很。兩千人已經是一支小型羌蠻部落的總人口了。
再這麼整下去,西岐得著手保護西荒羌蠻,維持他們的繁衍了。
朝歌那邊,怎麼就這麼喜歡羌族奴隸呢?
姬旦一陣盤算:實在不行,和西荒羌族商量一下,讓他們往北走。這樣二哥可以借著追擊的名義,抓一點北羌蠻族充數。北伯侯一家肯定無所謂的。
姬發對伯邑考說道:“大哥一路歸來,辛苦非常。這裡有我們看顧,兄長先回去休——”
休息的“息”字剛要脫出口,二世子後頸上汗毛陡然豎起。姬發猛然起身,一個縱步從原先的位置上移開。下一秒,就見一大塊重物憑空而現,臨空而落,重重地砸在二世子原先坐著的石凳上。石凳堅韌,竟然也在這重衝擊下,裂出了一道橫紋。
伯邑考:“?”
姬發:“……”
姬旦:“……”
姬奭:“……”
姬高:“……”
“哪個該死的,偷襲我二哥!!!”
姬鮮趴在牆頭上,哇哇大叫。
原來剛剛他根本沒有走,一直踩在兩個弟弟姬度、姬處的後背上,貼著牆麵偷聽。石凳被重物砸中的聲響引得他立刻冒出了頭。
姬鮮也不管二哥皺緊的眉頭,直接從牆頭上翻進院子。姬度、姬處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繞過圍牆,從正門跑進來。
姬奭看都沒看姬鮮一眼,直接上前觀察砸在石凳上的是什麼東西。卻原來是一個精巧的木箱子,箱子上的雕工頗為精美。姬奭立刻判斷出是朝歌那邊的工藝。
姬奭指著木箱,不慌不忙地對幾位兄長說道:“箱子上有字。”
幾人走近瞧向箱子麵上,果然看到一行大字擠在箱蓋麵上:“父親,誦兒在朝歌呀。父親快來接誦兒呀!”
伯邑考瞧著稚嫩的筆跡,微微挑眉。他不禁出聲道:“看字跡,這箱子應該是父王的學生王孫誦砸的。”
幾人同時抬頭,向伯邑考看去。伯邑考想起殷誦的許多奇特之處,不由得點點頭:“那位殿下有些奇異手段,這個箱子出現在這裡,是說得通的。”
姬旦納悶:“兄長是說,這位殿下時常‘高空拋物’麼?”能將這麼一個箱子從朝歌扔到西岐,仿佛對準他們二哥砸下來,這件事怎麼想怎麼奇怪啊。
伯邑考微微垂眼,視線落在箱子上的一行字:“王孫自幼與雙親分離。今日是中秋,王孫必是思念父母,所以使用了常人不可知的法子,將這口箱子……”伯邑考同情地看了自家二弟一眼,“隨心找了個方向扔了。”
姬旦:不能理解。父親應該好好教導王孫的。高空拋物太危險了!
姬發扶住額頭:意思就是我倒黴唄?
姬鮮才不管這個箱子怎麼來的,他想說這個箱子是對準二哥砸下來的,怎麼就能證明箱子上的字不是專門寫給二哥的呢?
但是姬鮮沒敢當著姬發的麵說這句話,他怕挨罰。
姬鮮掏出隨身的匕首,上前說道:“管那麼多做什麼?本公子倒要見見裡麵裝的什麼。這般沉重,不會是石頭吧?”姬鮮伸手,一把把住箱子,用匕首撬開了箱蓋。
姬鮮手上用力掀開箱蓋。下一秒姬鮮手上匕首倉惶落地。三公子雙手緊緊地蒙住雙眼:“啊——本公子的眼睛要瞎啦!”
姬發伸手,將動手向來比動腦子快的三弟撥到一邊。
眾人往箱子裡看去。姬旦、姬鮮、姬高立刻像姬鮮一樣,被小小箱子裡裝滿的24k黃金閃住了眼睛。
這箱子裡的金子份量少說一千斤。份量重是一回事,他們這種出身,金子根本算不得稀罕物。
閃了他們眼睛的是,這箱金子的純度——純,實在是太純了!
亮,實在是太亮了!
朝歌的黃金,竟然是這麼閃,這麼亮的嗎?父親每次朝貢,帶去的兩大箱金子,在紂王的眼裡,真的不是土疙瘩嗎?
這一刻,文王四子姬旦突然頓悟到了,為什麼每一代商王都看他們西岐不順眼。
姬發沉穩慣了,臉上不動於色,隻是向大哥看去。
伯邑考臉上微微有些驚訝,隨即了悟的情態,沒有逃過姬發的眼睛。
姬發不禁思忖大哥口中的“王孫”是個什麼樣的小孩兒。
姬發對姬旦說道:“既然是誤落到這邊的,就先收入庫中。日後有機會還回去。”
姬發沒有貿然提出,叫辛甲明日一並帶去朝歌。箱子出自王孫誦,本就是伯邑考的猜測,不能作準。最重要的是,這一箱黃金太“閃”了,一箱抵得上尋常的金子百箱。姬發擔心路上有閃失,反而不美。
如今,朝歌往西逃竄的難民越來越多。沿路經常出現劫道的情況。據姬發聽知,好些朝歌的武官不滿朝廷寵信佞臣,辭官後便占山為王,做起了土匪勾當。
朝綱崩壞,不過如此。
姬發歎息:不知道大王何時才能迷途知返,重振朝綱。
再說另一頭,昆侖山脈,處處都是仙山福地。山中無歲月,更不知時節。
但是今天是八月十五。二殿下殷洪早早完成修煉,施展五行遁術,從太華山轉到九仙山,與王兄殷郊團聚。
兩位殿下遙遙向東麵母親埋葬的方向拜了拜,與母親共飲一杯素酒。
每逢佳節倍思親,兩兄弟剛剛放下酒杯,正彼此相看,默默無言,一口箱子突然從天而降,直直地向殷郊的腳尖砸過來。幸虧殷郊反應快,不然殷洪非得跑去桃源洞,找師叔廣成子討要療傷治腳的藥丸不可。
這口箱子的箱蓋上,寫了一行字——“母親,誦兒好想你們呀”。
兄弟二人都知道“誦兒”是誰。說出來,隻怕彆人不相信:六年前,太子殷郊一心為母後報仇,修煉過於心急,以至於走火入魔。而後就糊裡糊塗地與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男人發生了一些事情。
九個月後,殷商太子生下了一個孩兒。這個孩子被太子取名為“誦”。殷誦生下不久,被殷郊抱去了東魯外祖家。
正是因為知道“誦兒”是誰,兩位殿下雙雙陷入了沉默。
良久,殷洪抬頭問道:“王兄當年竟是把實情告訴了舅父?”大侄子明顯知道兄長是他娘親啊。
殷洪不禁佩服起了兄長。換做是他,是打死都不可能承認自己堂堂一個男兒,從肚子裡剖出一個孩子來的。
負責剖腹接生的,還是自家師父。
殷郊頗為惱氣地回了一句:“沒有。當初你勸我騙外祖母與舅父,誦兒是從撿來的鳥蛋裡孵出來的。我都是照著說的。”他不過是特彆申明了一下,那是顆玄鳥蛋。
殷洪不解地低頭望向箱子:“可是侄兒分明曉得,你是生他的人,是他的母親。他不是從鳥蛋裡孵化出來的。”
太子殿下抿嘴,很不開心,同時心中升起一抹忐忑。
殷洪靈光一閃,驚恐出聲:“莫非誦兒的親父找去了東魯,拆穿了你的謊話?”
殷郊一愣,惱羞成怒:“不可能!那天伸手不見五指。我不知那人,那人必然也不知我!”忒,沒得這麼倒黴的!
殷洪搖搖頭,覺得王兄的篤定未必萬無一失。他十分不認同地說道:“我早就說了,那塊彩玉直接扔了就是。你沒有扔掉就算了,還塞誦兒衣兜裡了。這不就給了彆人可乘之機?”
殷洪搖頭、歎氣。
殷郊一口氣憋住,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反駁殷洪。他氣哼哼地哼了一聲。鬼知道他當時是怎麼想的。反正他看著兒子乖巧可愛的臉,就那麼鬼使神差地把本該扔掉的彩玉一塊兒塞給兒子了!
殷洪不禁苦口婆心地勸說起來:“你我日後是要手刃紂王,為母後報仇雪恨的。王兄切不可再如這般姑息優柔了。”
殷郊被殷洪這番話說得心裡慪極了,便不想搭理這個弟弟。太子直接伸手,打開箱子。黃橙橙的金子,立刻暴露在兩兄弟麵前,亮瞎了兩對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