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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話語,卻是在宣告自己的死亡。
顧明章先是一愣,隨後放聲大笑。
心裡暗暗想到,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李載這般年紀,驟登高位,竟是能不為自己剛才那些話而心動,足見自己輸得不冤。
“為什麼?當皇帝不好嗎?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你就一點不心動?這天下的一切,都是你的,生殺予奪,皆在你手!”
“顧明章,不必廢話,你該上路了。”
顧明章看到了白發少年眼裡的堅定,雖是不理解,但他也清楚今日就是自己的末路。
隻見他看向太原城方向破損的城門,以及被雨水衝出的血跡,還有那數不清的殘肢斷臂,突然深吸一口氣,無奈歎息。
“李文若,有膽子陪本王進太原城看看嗎?就你一人!”
這個時候,顧明章已經沒有自稱朕,而是自稱本王。
李載稍加思索,想到他不過是一九品武夫,沒了天山不老閣高手的幫助,倒也構不成威脅。
而且李載絕不會傻到為了氣度去隻身赴險。
表麵上答應,但玄素依舊會悄悄跟在自己身後,她跟著,老魔君自然也會跟著。
“本相陪你走一趟。”
大雨滂沱,李載陪著顧明章走進太原城。
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急促,眼神也越發飄忽。
靠近城牆的房屋已經在之前的大火之中焚毀,也有一些毀於顧明章安排的劍陣。
屍橫遍野,無數燒焦的屍體,麵目猙獰。
顧明章的步伐越來越慢,神情也越發迷茫。
“怎麼?後悔了?”李載覺得他是良心發現,於是轉頭看了過去。
“談不上,一將功成萬骨枯,比這更慘的情況本王都見過……”
此時的顧明章,漸漸沒了底氣。
“王爺當然見過,在您少年時,估計也見過西涼鐵騎踏破河山,屍橫萬裡,血流成河,你也曾為了還天下百姓安寧,鐵血征伐,那時的西涼王,在百姓心裡可是英雄。”
“英雄……嗬嗬嗬……小子,這是一個最可笑的稱謂,你可知,本王多年前就已經知道這世間沒有什麼英雄,隻有蠢貨。”
“何解?”
“在洛陽和江南那些百姓的心裡,我涼州子弟,不過“蠻夷”二字,先帝蕭恒有個很有名的策論,你可知曉?”
李載脫口而出“以涼製涼,以涼州子弟兵,牽製西涼。”
顧明章好似自嘲般笑了笑,“當年洛陽之行,本王聽說了這個策論還有一個被天下人熟知的名字,以蠻製蠻,所以涼州,它依舊叫涼州,而本王麾下為大梁奮戰的涼州子弟,都隻是西蠻子。”
“王爺應該清楚,這隻是那些愚昧之人的蠢話。”
顧明章搖了搖頭,“不重要,但通過這件事兒本王才真正明白,人心是最肮臟的東西,他們不會記得是涼州子弟用血淚換來了他們的安寧,他們漸漸遺忘,甚至會心安理得地認為,涼州子弟就應該為大梁守著國門,可憑什麼?我涼州子弟的性命就賤嗎?還是他們就更高貴呢?你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說得不錯,他們難道天生就比咱們更高貴嗎?”
李載陷入了沉思,心情有些沉重,“人性自私利己,但這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
“他們如何想,本王不在乎,隻是從那天起,本王就知道,命!得掌握在自己手裡,隻有登上那至尊寶座,站在所有人的最高點,生殺予奪皆在一念之間!本王難道沒有那個資格嗎?這大梁江山,一半都是本王打下來的!蕭恒老邁昏聵,那本王取代他又如何?”
看著此時顧明章的模樣,李載臉色變得越發陰沉,“顧明章,彆人怎麼看待涼州,都不能成為你支撐你野心的理由!承認吧,你隻是權欲熏心,彆把自己說得那麼偉大,也彆把涼州子民說得那麼委屈。”
“本王不想辯解什麼,隻是恨啊,你這麼一個小娃娃,竟能讓本王多年的謀劃付諸東流,小子,本王不服!”
白衣少女負手立於雨中,輕輕搖頭,“你我之間,從來都不是服與不服的事情,而是生死和成敗,顧明章,本相依舊瞧不上你。”
顧明章麵目猙獰,“混賬!你為什麼要和本王過不去?!難道你就不是權傾朝野,隻手遮天嗎?你嘴上說著不想那個皇位,實際上你隻要將蕭靈兒掌控在手中,你就是大梁的皇帝!”
李載幽幽看著遠方,已經沒有心情再聊下去。
“你為王,我給你尊嚴,毒酒白綾,你可以選。”
“哈哈哈……笑話!當今天下,本王要死,不需要你來給我選擇!”
李載將手中劍遞給他,但他沒有接,而是走向太原城中央。
大雨之中,顧明章大笑著往前,隨即大聲喊道“本王顧明章,今日屠城,乃本王命令!太原百姓若是想報仇,本王就在這兒,任君刀斧加身,但求一死!”
李載有些搞不懂這個人,他到底是想贖罪,還是想最後展現一下他身為王者的威嚴呢?
大雨的長街之中,李載跟著他走了一路,許久都沒有百姓出來。
紛紛躲在一旁觀望,雖然有人充滿對他充滿恨意,但依舊無人敢上前一步。
李載歎息一聲,他不想親自動手,也攔住了打算動手的玄素。
“算了,成全他,就在這兒等著。”
太原剛經曆了這樣的大難,有的是被仇恨蒙蔽雙眼之人。
有人被害得家破人亡,就有人會不管不顧。
終於,第一個少年拿著石頭衝上前,朝著顧明章腦袋砸了上去。
顧明章沒有反抗,拖著沉重的步伐朝太原城主府走去。
緊隨著便是一個個百姓從街頭巷尾跑出,有的拿菜刀,有的提鋤頭,瘋了一樣湧向顧明章。
李載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但還是不忍他曝屍街頭。
可直到最後想為他收屍也不行了,李載親眼看到顧明章被百姓剁成了渣,隻有那件被撕碎的龍袍,浸泡在鮮血之中。
曾經為了天下百姓走出涼州,戎馬半生的王侯,終是沒能逃過權力的誘惑,初心不在,到了橫死街頭,被百姓剁成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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