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您終究還是來了。”
葉望一聲歎息，帶著濃濃的悲傷與無奈。
他望著不遠處月光下那一襲黑衣的中年男子，眼神複雜。
“我沒有退路。”炎光子也是遙遙看著葉望，慢慢走來，忽明忽暗的月光下，身影更加蕭瑟。
“從一開始，您就在布局，是嗎？”葉望聲音苦澀。“我根本就不是您所說的先天雷靈根，而是先天空靈根，您從一開始就知道。”
“還想到了什麼。”炎光子沒有否認，聲音平靜。
“你讓我修煉雷霆段體決，是為了強悍我肉身，為最後這關鍵的破碎全身靈脈做準備；讓我去歸元秘境天譴雷穀，是因為你算到雷陽子會在那裡，你借雷陽子的手讓我體驗了一次順‘天勢’而行，是為這先天空靈根天劫做準備；甚至，上次我強行吸收第九道雷霆入體，差點裂體而亡，你耗費甚多靈力救我，也是為了讓我身體先行熟悉五道靈力，更甚，你那時已經悄然將我部分靈脈改造，是嗎？”
“對。”炎光子笑了，月光被雲層遮擋，陰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的聲音明顯興奮了不少：“不愧是我看中的弟子，的確很優秀。”
“可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願意在我身上下如此大的賭注，這七個月，你最清楚我經曆過多少次生死危機，哪怕隻有一點差池，你的計劃全會失敗，你怎麼敢賭我一定能凝丹？”葉望極力壓製著自己顫抖的聲音。
“不會的！”炎光子回答得斬釘截鐵，雲層遊動，他那張胡渣潦草，總是失意頹廢的臉暴露在皎潔的月光下，現在卻是興奮異常，甚至有些猙獰。
他眼睛瞪得很大很大，長期宿醉生出的魚尾紋像是扇麵一樣撐開，他盯著葉望，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驕傲自豪：“不會的，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葉望看著炎光子興奮猙獰的麵容，聽著對方無比篤定的回答，心中百味雜陳。
“葉兒，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形，你跟著雲龍子回來宗門，站在掌教殿裡，眼中卻沒有一絲畏懼不安，沒有一絲驚恐好奇，也沒有一絲興奮喜悅，與我以往見過的任何人都不同，你隻是那麼安靜地站在那裡，眼中隻有悲哀與堅定，我活了三百年，從沒有見到那樣的眼神，裡麵的痛苦像是無邊的海，爆發出來就能淹沒天地！”
“那時我就知道，我炎光子的機會來了，你是天道給我的第二次機會！”炎光子聲音已經因為興奮激動開始顫抖，他慢慢朝著葉望走來，伸出手“葉兒，我準備了三百年，整整三百年！你成全我，成全我好不好？”
短短幾句話的時間，炎光子全身再無半點頹廢，他滿是胡渣的臉上帶著獰笑，常年宿醉、儘是血絲的眼裡透露著瘋狂。
他等待這一天實在等待了太久。
葉望的七個月，卻是他的整整三百多年！
葉望看著幾乎已經陷入瘋癲的炎光子，看著對方眼中的渴求，看著他伸著手搖晃著身子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心疼如裂。
終於，他一直擔心，最不願看到的畫麵還是出現了。
這哪裡還是昔日那個對自己苦心授業護道的師尊，哪裡還是那個桀驁霸道的最強結丹炎光子？
這已經是一頭完全被欲望吞噬的野獸，是被修行道牽引的傀儡了。
“師尊，這是我最後叫您一次師尊了。”
“你我今日，恩斷義絕。”葉望苦笑著出手，果斷決絕。
他一爪穿透自己丹田，一枚極小極小的元丹出現在手中，向著炎光子一拋而去：“所有恩業，一筆勾銷！”
染血的元丹高高飛起在夜空中，炎光子見到它的一刻，眼睛頓時一亮，沒有絲毫悲傷痛苦，隻有激動興奮，他虛空一抓，元丹入手，毫不猶豫，直接將帶血的元丹吞入口中。
葉望見此一幕，徹底心死，拖著殘軀，轉身欲走。
“葉兒，沒有元丹，你活不了的。”月下陰影中，炎光子雙目隱隱泛著嗜血的紅光，他轉頭，盯著葉望背影，眼中儘是貪婪。
葉望身後，響起炎光子逐漸恢複了平靜的聲音，葉望疑惑回頭，炎光子已經悄然出現在他身後，一掌直拍其天靈。“既然你已經活不了了，那就把這殘軀再給為師吧。”
葉望立即起身後躍，同時一拍儲物袋，袋中一枚晶體碎片出現，被他吸收在丹田位置暫時替代失去的元丹。
“這就是那株老樹給你留下的手段？”炎光子見狀，也不吃驚，隻是一笑，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出現在葉望身前，捏住其麵龐，而後重重甩向地上。
“為什麼！”葉望遭受一擊，躺在地上深坑中，怒吼，他此刻甚至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隻剩一腔極怒。
“哈哈哈，為師道基殘缺太久，有你這極道雷體煉丹補補，總是好的。”相比葉望的心痛與憤怒，炎光子卻笑得平靜自然。
葉望聞言一愣，終究，他還是太低估了修行路的殘忍，也低估了人性的惡。
那些他記在心裡的關懷，嚴厲，幫助，慈和，原來都是假的，都是裝的。
炎光子裝的時候，裝得那麼自然，不裝的時候，也不裝得如此平靜。
“哈哈哈，這才是修行路啊，這才是人心啊！”葉望忽地仰頭大笑，他強忍眼中淚水，不讓其落下，而後猛地低頭，雙目通紅，狠狠盯著炎光子，一臉猙獰：“那就來吧，不死不休！”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雷陽子，柳風輕他們反複提及的修行路險，修行路難，究竟險在何處，難在哪裡。
這是條吃人路，是條孤身道，除了自己，誰也不能信，誰都可以死！
葉望忽地笑了，他大笑著起身，衝著炎光子殺去。
炎光子微笑看著葉望衝來，隻是像看著不懂事的後輩，依舊平靜的微笑著：“葉兒，你憑什麼呢？”
眨眼間兩人便廝殺搏鬥在一起，葉望作為五道結丹的完美結丹修士，儘管元丹被挖，卻終究踏足過那一境界，實力不容小覷，而炎光子作為蒼雲古星最強結丹修士，實力更是不必多說。
二人交手，一開始還能有來有回，但漸漸，隨著炎光子收起戲耍之心，葉望便招架不住，被打得連連後退。
“就這？”炎光子貓捉老鼠般戲耍著葉望，他對這個完美完成自己布置各種計劃的弟子極為滿意的，甚至有種惜才的憐憫，隻是那種憐憫與他自身完美結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戲弄著葉望，因為某些原因不願這麼快下死手，可時間一久，他終究還是厭煩了：“沒有其他手段，那可就結束了哦。”
葉望狼狽躲避格擋著炎光子的攻擊，對方每次的隨意手段，他都得竭儘全力抵擋，這根本不在一個等級的戰鬥，讓他深感無力，可他卻是咬著牙死死堅持，不想被炎光子擊潰。
他不想死在那樣的人手裡！
可是時間一久，葉望徹底支撐不住了，他丹田處那枚晶核破碎，實力跌落結丹，被炎光子一擊深深打入地底，生命垂危。
“死，我也，不死在你的手裡。”剛剛那一擊，讓葉望徹底失去行動能力，他躺在地上深坑中，渾身鮮血，嘴裡吐著血泡，但是他卻還在笑，對自己愚蠢的嘲笑。
他獰笑著看向天空中的炎光子，神情近乎瘋狂：“我的身體，我說了算。”
說著，他身體炸裂，爆發出明亮的光，十幾道雷霆破體而出，以極快速度撕裂著他殘軀。
然而下一秒，葉望體內雷霆全部消失，炎光子出現葉望身前，無視對方震驚的目光，炎光子俯身輕輕拍著葉望的肩膀，聲音還是那麼平靜：“我說過，你這極道雷軀，是我煉丹用的。”
葉望眼神瞬間絕望，但很快，那絕望轉化為一股淩厲殺意。
葉望動彈不得的身軀突然沉入地下，一根樹木觸須猛地從地下探出，筆直貫穿炎光子腹部，而後靈力一吸，將葉望那枚被炎光子吞下，還未煉化的元丹吸出。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即使是炎光子也沒有反應過來，他隻來得及出手將那根貫穿自己身體的木須切斷，而後捂著腹部，極速後退。
炎光子在半空捂著流血的腹部盯著地上大坑，腦中稍微思考，就明白了一切。
“逆子，你居然早在我開啟護宗陣法前就將那株樹妖帶進了雷嘯山，你一直在防著我！”炎光子神色終於不再平靜，第一次表現出不該屬於執棋人的慌亂。
然而，地下坑洞中沒有任何回答，隻有數十條木須探出，再次朝著炎光子攻擊而去。
不知剛才受到了怎樣的傷害，炎光子此刻麵對數十道木須居然躲避得極為狼狽，他實力明顯大幅度下降，或者說是此刻他不願使用更多力量。
就在炎光子在地麵上與眾多木須纏鬥時，雷嘯山地底深處，葉望閉目盤膝而坐，被他親手撕裂的丹田位置，那枚五道元丹已經重歸原位，肉體傷勢慢慢恢複著。
忽然，葉望睜開雙眼，低聲急喝，“他想關閉護山法陣，給我靈力！”
他身後，立即有條木須伸出，搭在其肩上，頓時一股無比磅礴靈力湧入葉望身體，葉望在這一瞬間隻覺得天地都在他的腳下，雷嘯山，衍道宗，甚至整個大晉，都變得無比渺小。
然而他卻來不及感悟，立即驅動靈力，將炎光子欲要關閉護山陣法的靈力驅散。
地上，正在躲避木須攻擊的炎光子神色一變，他感覺到護山法陣被一股磅礴無比的靈力包裹，換在平時，他耗費一些靈力便可輕易驅散，但可此他丹田受創，元丹遭損，根本不敢使用太多靈力。
“好，好個逆子！”炎光子麵色陰沉，眼中浮現出森寒殺意。
沒想到本來用來替他遮掩殺人奪丹的護山法陣此刻會變成隔絕他生路的障礙，更沒想到當初一五一十告訴葉望的護山陣法操控手段此刻會被對方利用。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他怎麼能料到區區一個修行才七月的後輩小子能夠威脅到他這個蒼雲古星第一結丹。
當初還以為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會是讓對方更相信自己的手段，此刻卻變成他求生路上的障礙。
就在他分神之際，一根木須已經悄然將他纏住，他還未來得及掙脫，更多的木須已經將他包裹。
“彆逼我！”這一刻，炎光子感覺到了很久未曾有過的恐懼，徹底慌了，低聲怒喝：“老夫若是暴露此地情況，你們誰也彆想活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