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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婚事(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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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一怔。

這不能怪他,他來到城堡後,無論是城堡總管,還是和他一樣的仆人、侍從,到王子鮑德溫,他們的老師希拉克略,都沒有提到過阿馬裡克一世的第一個妻子。

而他聽到的,第一個有關於婚姻的傳聞,就是阿馬裡克一世已經與拜占庭皇帝曼努埃爾一世商榷過很多次的婚事。

他自然而然地認為,鮑德溫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可能還在鮑德溫很小的時候,這種事情他當然不會隨隨便便地在鮑德溫麵前提起。

然後這個母親從墳墓裡走出來啦?

這麼想著實有些過於輕慢,塞薩爾馬上低頭行禮,他隻感覺到有一陣溫暖的薰衣草風從自己身邊掠過,“抬起頭來吧,孩子,你不是第一個見了我像是見了鬼的人。”

他抬起頭,隻見鮑德溫比他還要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他似乎想要伸手擁抱自己的母親,但一舉手才發現自己沒有戴手套,也沒有戴麵紗,他急忙回身去找,卻被這位雅法女伯爵一把拉進了懷裡。

“讓我好好地抱抱你。”她說,“你父親是個國王,尚且不會畏懼你,難道我就會怕你嗎?”

她結結實實地抱了鮑德溫好一會兒,鮑德溫的麵孔緋紅一片,幾乎掩蓋住了麻風病帶來的瘢痕,他微微閉著眼睛,身體從僵硬慢慢地轉為柔軟,甚至像是喝醉酒的人那樣,將身體的大半重量都放在了女伯爵的肩膀上。

伊貝林的貝裡昂沒有進來,隻是輕輕咳嗽了一聲,塞薩爾會意地關上了門。

貝裡昂做出的姿態分明是在守門,塞薩爾想著自己是否也要告退,但女伯爵一眼就看到了地毯上零散擺放著的各種東西,這些昂貴的禮物被明顯地分做了兩堆,那麼,在她走進來之前,這兩個孩子在做什麼也就一目了然了。

“你叫塞薩爾是嗎?”女伯爵柔和地呼喚道:“來,來這裡,坐下,和我們坐在一起——我聽說過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德行,我很高興我的兒子身邊有你這麼一個夥伴。”

她摸了摸鮑德溫的頭,“正如賢人所言,同一種羽毛的鳥兒總是成群飛行,比起人們說,你在王子的身邊做侍從,我更希望他們說,他是塞薩爾的朋友。”

這下子連塞薩爾都開始麵孔發熱。

“他不是侍從了,”鮑德溫充滿喜悅地道:“在天主的注視下,我們已經做了兄弟,今後他和我是一樣的。”

女伯爵含著笑意,仔細地打量了塞薩爾一番,“如果我能生出這樣漂亮的孩子,我肯定會為聖母瑪利亞單獨建一座小禮拜堂。”

“我不漂亮嗎?”鮑德溫瞪目結舌:“我一直以為我很漂亮的,媽媽。”

女伯爵當然看得出自己的孩子在有意逗自己開心,她放聲大笑,然後說:“在我心中,就算是血液變成紫羅蘭的阿提斯,狡猾的表白者阿孔提俄斯,太陽神阿波羅的兒子利諾斯並排站在我麵前,最漂亮的那個肯定還是你,也隻有你。”

她伸手攬過鮑德溫,雖然過了2月2日,鮑德溫就十歲了,在請求過主教或是教皇的特許後,可以提前成為一個成人,能夠結婚,也能夠訂立盟約——可所有的母親看孩子,他她都是小的,隨時可以抱起來,抱在懷裡。

這是一個溫情脈脈的畫麵,幾點金光卻不那麼合宜地刺進了塞薩爾的眼睛,他這才發現,剛才被鮑德溫拿起來給他看的小鬥篷有一個角露了出來,他正為難著該怎麼不著痕跡地把它藏起來,就被女伯爵發現了。

“是瑪利亞公主給你的禮物。”她坦然地道:“拿來給我看看,是不是適合我最漂亮的孩子。”

鮑德溫忙著捂臉,塞薩爾爬過去拿了,女伯爵把它放在手上,反複地看了看:“拜占庭人……”她的語氣中並沒有多少嫉妒,或是憎恨這樣的不良情緒,“我和鮑德溫的父親阿馬裡克一世在63年的時候就離婚了。”

原本這樁婚事也是門當戶對的,阿馬裡克一世隻是次子,女伯爵是埃德薩伯爵的女兒,她不曾指望過能戴上後冠,隻希望自己的丈夫彆死得太早,最好能夠給她留幾個兒女——他們很快就有希比勒,然後是鮑德溫,可就在鮑德溫降生後的那一年,鮑德溫三世驟然離世,他沒有繼承人,隻能將王座留給弟弟。

對於阿馬裡克一世來說,他原先的妻子已經和他不相配了,這倒不是他忘恩負義,不顧情分,隻是亞拉薩路的國王和雅法與阿斯卡隆伯爵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而此時埃德薩伯國已經覆滅,當時的宗主教,大臣,騎士團大團長都在努力勸說他,去找一門更好,對亞拉薩路更有利的婚事。

阿馬裡克一世反複斟酌——他確實需要一個有力的嶽家,埃德薩伯國的覆滅就是前車之鑒——雖然其中有很多原因……何況他還有對埃及的野心。

“他願意與宗主教做交易,保留鮑德溫與希比勒的合法身份,認可他們的繼承權,我就很感激了,更不用說,他還給我留下了雅法。”

女伯爵斜睨著塞薩爾,笑道:“隻是他們很難和你說,說什麼呢,說我的丈夫如何無情地將我拋棄嗎?說母親如何被迫舍棄自己的孩子嗎?”

鮑德溫握住了她的手,女伯爵反過來捏著他的手指,看似無意,實則在查看孩子的狀況,在發現鮑德溫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動作後,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但臉上一點沒露出來。

他們這樣懶散而又愉快地坐了一會,鮑德溫將屬於自己的那部分禮物重新挑選了一遍,將裡麵最珍貴的好東西奉給自己的母親,女伯爵隻挑了一個圓形胸針,彆在自己的頭巾上,然後看向塞薩爾:“你沒有什麼想要給我嗎?”

塞薩爾鼓起勇氣,選了幾件珠寶放在手上,呈給女伯爵,女伯爵低頭看了一眼,也挑了個胸針彆在鮑德溫的禮物旁邊。

“看,”她拿起一麵小手鏡:“多可愛的一對兒。”

這次塞薩爾大膽地看了看她的臉,他從這張臉上看出了很多熟悉的部分,可以說,除了藍眼睛,鮑德溫和希比勒從母親這裡幾乎繼承了全部。

希比勒有多美,這位女伯爵就有多美,即便經曆過歲月與命運的蹉跎,但她的美並沒有被徹底磨滅,而是多了一層朦朧的麵紗,讓她看起來愈發的柔和,含蓄,更值得深讀。

“怎麼了?”女伯爵察覺到了他的視線。

“您和鮑德溫真像啊。”話說出口塞薩爾才發現自己犯了個蠢,他連忙窘迫地補充:“不,是鮑德溫像您,公主希比勒也像您。”

女伯爵笑不可抑:“當然了,孩子,他們是我的骨血,是我的傳承。”她輕輕地托起了塞薩爾的臉:“你是個漂亮的孩子,又是鮑德溫的好友,但我一見你就歡喜,也並不全是因為這個。”

她將塞薩爾的臉轉向鮑德溫,把它們擺近:“真奇怪,”她說:“你們居然有幾分相似,”她看來看去,“或許漂亮的人都有相像的地方。”

他們就這樣消磨了大半個下午,直到窗外的天空從金色變成了墨藍色,“我該走了。”女伯爵說。

“留下來和我一起用晚餐吧。”鮑德溫抓住她的袍擺哀求。

“我會在亞拉薩路逗留一段時間,直到阿馬裡克一世與拜占庭公主瑪利亞的婚禮結束——這是雅法女伯爵的責任,”女伯爵低下頭來吻了吻他的額頭,“所以彆怕,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女伯爵來得無聲無息,走得也是無聲無息,並且相當爽快。

“她說會再來的,”塞薩爾也有幾分眷戀,女伯爵與城堡中的貴女完全不同,她就像是開在猶大山地裡的花,周遭隻有沙子,烈日,大湖和浩瀚的天穹,讓它顯得那樣的驕傲與獨特:“就算她不能來了,我們也可以去雅法看她。”

“你說的對。”鮑德溫的眼睛亮了:“我已經得到了賜福,我不再是個孩子了。”

這一晚塞薩爾和鮑德溫睡在了一起,而不是在自己的房間裡或是在輪床上,兩個人一直在說話,事實上到了最後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隻覺得從來沒有那麼快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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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法女伯爵在鮑德溫這裡有多麼愉快,在希比勒這裡就有多麼的煩惱。

“我就說這都是男人搞出來的事兒!”她用手掌擦著臉,向自己的小叔子貝裡昂抱怨道。

“這個……”貝裡昂實在是很難附和——戈弗雷一世在亞拉薩路是個不容褻瀆的聖人,鮑德溫二世也是一個勇武無比的騎士國王,但他們在對待女兒這件事情上,還真是——很難形容。

戈弗雷一世為了能夠掌控其他位於聖地的基督徒國家,就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安條克和的黎波裡,以及埃德薩的統治者,他打的算盤就是,在這些統治者們去世(病死,戰死都行),他的女兒可以扶持幼主,代管朝政——而之後也確實多了兩個王太後。

戈弗雷算是開了一個壞頭,鮑德溫二世緊隨其後,他隻有一個女兒梅莉桑德,就為自己的女兒精心挑選了一個女婿,安茹的富爾克,但在臨終前,他的遺囑叫人大驚失色——他居然將繼承權分作了三份,女兒一份,外孫一份,女婿一份……還隻將女兒指定為鮑德溫三世的監護人,富爾克作為鮑德溫三世的親生父親什麼權力都沒能拿到!

他這樣做似乎也無可厚非,富爾克與梅莉桑德隻有一個兒子(當時),但富爾克之前的婚姻中有好幾個成年的兒子,他擔心自己離世後,富爾克會利用手中的權力成為唯一的國王(富爾克也是這麼打算的),然後將梅莉桑德與她的兒子驅逐,流放,轉而讓自己的長子繼承王位。

這在當時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兒,雖然因為聖地的男性領主經常在戰爭與疾病中過早離世,在沒有男性繼承者的情況下,而不得不讓女兒繼承他的領地,但這些女兒們在婚後,反而很少直接行使自己的權力,反而她們的丈夫倒是能通過她們來獲得發言權與權柄。

幸運的話,她們繼承於父親的血脈還能在這片領地上流傳,不幸的話,那就等於給他人做了嫁衣。

富爾克在鮑德溫二世去見上帝後果然也開始申訴和奪權,無奈的是,前有鮑德溫二世的遺囑,後有亞拉薩路大臣與騎士們的支持,他並不能動搖梅莉桑德在聖地的權威,最後這個混球想出了一個齷齪的主意,就是指認梅莉桑德與鮑德溫二世的堂兄(當時的雅法伯爵)有染,以截斷教會和貴族們對她的擁護。

當然,最後的勝利者還是梅莉桑德,她通過一次宮廷政變乾脆利索地結束了這場遊戲,在教會出麵斡旋後,梅莉桑德據說“寬容”地與自己的丈夫達成了和解,之後還有了一個兒子就是阿馬裡克一世,但從那之後,富爾克就再也沒能碰到過一星半點的權力。

八年後,他跌下馬,折斷脖子死了。

之後,梅莉桑德繼續執掌朝政,與長子鮑德溫三世共治十三年,如果不是在1161年中風了,她或許還會繼續活躍在亞拉薩路……

“倘若希比勒能夠成為第二個梅莉桑德的話……或許也算是一樁好事。”貝裡昂小心地勸說道。

“不可能,”女伯爵抬起頭來,目光如電,叫貝裡昂渾身一凜:“不說她弟弟已經得到了賜福,拜占庭的公主也會生孩子,女孩,男孩,女孩會和她分權,男孩獨占所有的權力——而且她如何能夠與梅莉桑德相比,梅莉桑德可是被鮑德溫二世看做一個繼承人培養的。”

她冷笑了一聲:“阿馬裡克一世自己都不是繼承人,怎麼會將女兒看做可以寄托整座聖地的人,何況他有鮑德溫。以及——”她疲憊地按著額頭:“我是見過梅莉桑德,和她相處過的,作為母親,她可不太稱職,可以說,她是長子的死敵,是次子的看守,阿馬裡克一世絕對不會高興看到自己有個梅莉桑德般的女兒。”

“等等,”她突然看向一個方向:“那孩子我似乎在希比勒那兒見過,她要去哪兒?左塔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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