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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神之子與人之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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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薩爾後來聽說,大衛又連續參加了好幾次侍從間的決鬥,並且獲得了毋庸置疑的勝利,他將勝利品分作兩份,一份奉獻給天主,一份奉獻給希比勒公主,也算是洗淨了失敗的恥辱,重新得回了自己的榮譽,畢竟大衛還不算是真正的騎士。

不過這些都與塞薩爾沒有太大關係了,他和鮑德溫正陷入對小馬波拉克斯與卡斯托的狂熱愛戀之中。

波拉克斯和卡斯托就是阿馬裡克一世的黑色公馬與一匹白色阿拉比馬的雙生子,擁有父親與母親的所有優點,頭顱小巧,脖頸與馬腿修長,背部短,胸膛寬闊,哪怕還不足一年,見了它們的人都認為它們會成為一對優秀的戰馬。

波拉克斯是黑色的,額頭上有一顆白色的星星,卡斯托是白色的,額頭上有一顆黑色的星星,它們的名字正來自於希臘神話中的雙子星,神王宙斯與斯巴達王妃樂達之子,波拉克斯是神之子,而卡斯托是人之子,所以在鮑德溫原先的計劃中,他會將卡斯托贈給他最信任的一個朋友,也就是的黎波裡伯爵之子大衛。

現在卡斯托屬於塞薩爾。

卡斯托與塞薩爾曾經見過與接觸過的馬完全不同,這種誕生就是為了戰爭的馬匹,還是馬駒的時候就體現出了許多超出同族的特質,更進一步地說,它要比很多愚鈍的仆從都要來得聰明,也要比任何鋼鐵的車輛更能如臂使指,哪怕塞薩爾是第一次騎在它身上,也能強烈地感覺到它有多麼靈巧與默契。

沒有卡斯托,塞薩爾不覺得自己可以這樣輕易地抓住大衛。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說:“那時候我的膝蓋和小腿緊貼著卡斯托的身體,我可以感覺到它的心臟正在劇烈的跳動,正與我節奏一致,仿佛有那麼一瞬間,我的思想也貫注到了它的頭腦裡,我們被緊密地聯係,連接為一體。”

“所有偉大的騎士都應當與自己四足的朋友有著這樣的開始,”鮑德溫說:“我也希望我能和我的波拉克斯有這樣的一場初戰。”

他伸出手,手心裡放了一塊蘋果乾,波拉克斯立刻伸出長長的舌頭去舔,帶來的瘙癢讓鮑德溫罕見地露出了這個年齡應有的笑容:“不過現在也沒什麼不好,既然我的父親依然願意讓我成為騎士和他的繼承人,我和波拉克斯的第一次並肩作戰可能會在真正的戰場上。”

這句話引起了塞薩爾的興趣:“真正的戰場?你還不是扈從呢,殿下,您可以去戰場嗎?”

“等揀選儀式結束後就能了,”鮑德溫說:“無論是獲得了‘蒙恩’還是‘賜受’,”這裡的人為了避免過多地提起天使長的聖名,在不那麼正式的時候會以這兩個詞來代表被彌額爾或是拉法葉選中,“蒙恩”是代指被彌額爾選中,“賜受”是指被拉法葉選中。

“如果我們都有幸獲得了‘蒙恩’,那麼接下來的事情無需多言,但如果我們之中有個人獲得了‘賜受’,”他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我仍然會留在父親身邊,至於你,我也希望你能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向您和您父親起誓過,我不會離開您,除非您要驅逐我。”

鮑德溫滿意地做了個手勢,“你對我無需使用敬語,塞薩爾,朋友與朋友之間不必。”他沉吟片刻,“當然,倘若有萬一,我們也應當有對應的手段。”

“嗯。”塞薩爾應了一聲,沒有追問,他的將來,更準確地說,不是與小馬卡斯托相連,而是與鮑德溫相連,他是鮑德溫的長矛與盾牌,在騎士死去之前,長矛必將折斷,盾牌也必然碎裂。

他無聲地歎息了一聲,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到小馬卡斯托身上,用豬鬃刷子用力刷著那身潔白的皮毛,本來毛色聖潔的小馬應當被命名為波拉克斯,但在為小馬取名之前,鮑德溫才被診斷出染上了麻風病,在極度的悲慟與不甘之中,他就將波拉克斯的名字給了黑色的小馬,卻將卡斯托的名字給了白色的小馬——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同樣可以理解的是安條克大公之子亞比該的嫉妒,白馬從來就是國王與主教的坐騎,若是擁有它的是鮑德溫或是大衛,他或許還不至於如此耿耿於懷,但誰讓鮑德溫將卡斯托贈給了塞薩爾呢?

也許是感覺到讓自己很舒服的刷子突然又停了下來,卡斯托轉過頭,蹭了蹭塞薩爾,仿佛是在催促他,小馬大大的,水光瀲灩的杏仁眼可以讓最冷酷無情的人柔軟了心腸,塞薩爾更不必說,他原本就是一個溫柔的人。

他舉起刷子,繼續將卡斯托似乎能夠發光的皮毛刷得乾乾淨淨,又給它的長鬃毛編成了辮子,這樣在炎熱的夏日中,也能讓小馬更涼快一些。

鮑德溫也這樣做了,隻是沒塞薩爾編得整齊漂亮,波拉克斯噴著鼻子,像是不太滿意,“好吧,好吧,”鮑德溫笑著說:“今天太晚了,明早我讓塞薩爾給你編。”他看向塞薩爾:“你試過睡在馬廄裡嗎?”

“我不記得了,”塞薩爾說:“不過我可以試試。”

在蓬鬆的草料堆上躺下後,鮑德溫很快就睡著了,而塞薩爾卻凝望著跳動的火把,凝固的天空與閃爍的星辰——很長一段時間,直到眼睛酸澀,與鮑德溫不同,他是沒有退路的,不久之後的揀選儀式,他必須被選中,才能保證自己不會過早的夭折,即便鮑德溫說過不會舍棄他,但一支纖細的長矛,一張單薄的盾牌,能夠在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中堅持多久?

——————

“怎麼能夠加大被選中的幾率?”

希拉克略緊緊地皺起了雙眉,他與阿馬裡克一世同齡,但因為過於瘦削的緣故,額頭、眼角和嘴邊早就出現了深刻的皺紋,鼻子與顴骨高高聳起,嘴唇總是向內抿著,不笑的時候更是顯得十分嚴厲,若是換了大衛或是亞比該,早就該嚇得立刻溜走,但對塞薩爾來說,這幅樣貌並不值得他來畏懼,相反的,他還有點懷念——他的曆屆教導主任幾乎都是這樣的麵孔。

“這個問題在外麵提出來,你會立刻被斥為異端。”希拉克略說:“一介凡人,也敢揣摩天主的意願嗎?”

“那麼我收回之前的問題,”塞薩爾毫不畏懼地說:“我們該如何更為深刻,更為敏銳地感受到天主的喜樂?”

希拉克略瞪了他一眼,又稍微露出一絲笑意,鮑德溫罹患麻風病,正處在罪人與被考驗者的中間位置,他和阿馬裡克一世都不需要一個狂熱的信徒來做王子的侍從,“虔誠與刻苦。”他怕塞薩爾一時間無法領會其中的奧妙:“還有嚴格的齋戒,潔淨你們的身心,不單單是你們正在經曆的這種,等到揀選儀式的時候,還會更加嚴格,到時候你們的飲食都會由修士們提供。”

塞薩爾眨了眨眼睛,看來國王與希拉克略的手段就在飲食裡了,他沒有繼續追根究底,“感謝您的教導,也感謝您的安慰。”

“要堅定,”希拉克略撫摸他的頭:“孩子,你要比任何人都要堅定,純潔。”

塞薩爾明白他的意思,對鮑德溫的質疑可能會因為他是個麻風病人而貫穿他的一生,作為他的侍從,塞薩爾更要彰顯出旁人不曾有的優勢,用自己的英勇、智慧與虔信來證明鮑德溫是個完美的國君。

就如同亞瑟王身邊環繞著的十二名騎士,其中固然有借助亞瑟王的威名來成就自身的,但也有如智慧的高文,虔誠的格拉海德(尋找到聖杯之人),堅貞的貝德維爾(守護亞瑟王到最後一刻)一般性情高潔,品質出眾的騎士來為亞瑟王佐證,證明他是個值得追隨與崇敬的國王。

對此他沒有什麼可抱怨的,這是他應儘的職責。但他想了想,又提出了一個請求。

“你要親自去潔淨聖墓教堂?每一寸?”希拉克略驚訝地說:“孩子,你知道聖墓教堂有多大嗎?那是三分之一座髑髏山。”

“我已經決定了。”塞薩爾說:“現在的我隻是一個卑小的凡人,唯一屬於我的隻有我的軀體,也僅僅隻做這樣一些微小的工作。”

希拉克略考慮了一會後,答應了他的請求。

雖然他也慎重地提醒了塞薩爾,像是這樣並非秘密的修行,朝拜,一旦開始了就沒有輕易舍棄的道理,聖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會盯著他,同時,他也不能忽略了自己的本職,也就是侍從的本分,他並沒有多少空暇可以隨意支配。

但既然塞薩爾這樣說了,就表明他之前反複斟酌過。他的出身與鮑德溫的麻風病一樣是個隨時可以被敵人提起來刺向他們的武器,鮑德溫無法改變自己身為麻風病人的事實,他也無從證明自己是騎士或是領主的兒子,但他至少可以做到一點——那就是證明自己是個虔誠的基督徒。

這並不難,在他之前,已經有無數信徒與修士想方設法地向神或是人展現了自己的信仰是如何純潔而又熾熱的。

一般來說,祈禱、唱詩、跪拜在平民中十分常見,如果要進一步,他們就會選擇朝聖——這可不是幾百年後,他們先要從微薄的口糧中節省出路上的食物,要向領主或是教堂做奉獻,才能拿到特許文書(一種類似於身份證明的東西),來保證自己不會被當做流民抓走;等他們好不容易從野獸、盜匪或是與盜匪差不多的騎士老爺的銳目下脫身,他們還要接受迷路、中毒或是疾病的考驗;如果他有幸在天主的榮光下越過了這一層層的藩籬與障礙,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還要向聖地的看守者繳納一筆費用,才能觸摸到聖物或是親眼目睹聖跡。

但這也並非毫無獲益的,凡是去朝聖又完完整整地回到家鄉的人,必然會因為這樣的經曆而成為所在地的“話事人”,人們會一次次地,毫不厭倦地傾聽他的故事,領主也會記住他的名字,管事們在挑選如“收麥官”之類的幫手時,也會把他們列在親戚之後,他也許會成為平民中第一個領聖餐的人,他的兒子也可能成為唱詩班的一員。

至於貴族與修士們,他們能夠采用的方式就更多了,除了望彌撒與朝聖,他們還會齋戒(平民一天兩頓麥子糊糊,實在體現不出齋戒與不齋戒的區彆);捐獻聖衣、聖具、蠟燭,甚至於一整座教堂;也有人以折磨肉軀的方式來反襯靈魂的純潔,騎士們經常在襯衫下緊緊地勒著一條粗麻繩,修士們用苦鞭打得自己鮮血淋漓,用不沐浴(甚至不用布巾擦臉)的方式來修行的人也有,這種方式在貴婦人與修士中十分盛行。

比起那些長年累月地不清潔,能用汙垢做盔甲,或是發願要建起一座教堂以及修道院的人,塞薩爾立下的誓言並不十分驚人,若是一個修士發這樣的願,可能連讓人記住的資格都沒有,但他隻有九歲,這個年齡的男孩正是最好玩又最懶惰的時候,他真的會如自己承諾的那樣,在完成侍從的工作後,從寶貴的睡眠裡抽出一半時間來清潔龐大的聖墓教堂嗎?

比起心懷疑慮的希拉克略,鮑德溫對此倒是抱持著熱烈的態度,雖然羅馬的教皇與亞拉薩路的宗主教都拒絕了他父親的請求,但這個性情寬和的孩子還是認為,錯誤的是教會與它的仆從,與天主和祂的使者並無關係,這也是為什麼,當他被確認染上了麻風病後,他以超越年齡的理智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嚴苛的考驗。

他完全支持塞薩爾的苦修:“我會提前兩小時入睡,這樣我們就能在金星升起的時候(淩晨三點半)醒來,我去祈禱,而你帶著我的祝福去完成你的工作,晨禱後我們再見麵。”

這樣就等同於多給了塞薩爾四個小時的閒暇時間,他要犧牲的睡眠時間縮短到兩小時,已經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損失了。

“謝謝。”塞薩爾說,鮑德溫看著他,塞薩爾突然明白了,他笑了,上前與自己的朋友緊緊地擁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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