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麵,我感覺有什麼東西鑽進了我的被子,攀著我的腳踝一直往上,冰冰涼涼的。
迷迷糊糊地,我還在想著,大抵是跟柳璟琛分開太久了……
可是那種感覺越來越真實,冰冰涼涼的觸感忽然有了溫度,溫潤的呼吸似乎就在耳邊。
直到那實實在在的吻糾纏上來的時候,我猛然驚醒,瞪大了眼睛,卻看到了一張讓我日思夜想的臉。
我立刻又閉上了眼睛。
做夢,我一定還是在夢中。
否則我怎麼可能看到柳璟琛了呢?
睡覺前,他分明還是大蟒蛇的狀態,盤在角落裡一動不動呢。
可那濕漉漉的吻隨即又落在了我的眼角、鼻尖,最後印在了我額頭的那塊傷痕上。
“蓁蓁,疼嗎?”
男人的嗓音像是帶有某種魔力,讓我頓覺鼻子酸酸的,想哭,可我卻更加緊閉了雙眼,不敢睜開。
我怕,怕一睜開眼,他就會消失不見。
“對不起蓁蓁,讓你受傷了。”
他宣誓一般地說道:“我回來了,以後誰敢傷你,我要他的命!”
我渾身緊繃著,這一刻,我其實已經意識到,這不是夢。
他回來了,真真正正地回到我的身邊來了。
“蓁蓁,睜開眼睛,看看我,乖。”
柳璟琛低垂著眼簾看著我,溫熱的氣息打在我的鼻尖,淚珠順著我的眼角往下滑,我忍不住嗚咽出聲。
我不想哭的,真的不想破壞了眼下這旖旎的場景,可是我忍不住。
這麼久以來,壓抑在我內心深處的那口氣,終於吐出來了,我隻感覺委屈。
我並不怪他當初丟下我,也不是覺得最近發生的種種讓我怕、讓我累。
我最怕最無助的,還是麵對謝羨安那個變態的時候。
他太了解我了,能壓製幽冥佛蓮,能製造幻鏡將我擄走。
我在他麵前,就像一張白紙,隨便他揉捏亂塗。
我怕自己撐不到柳璟琛化形的那一刻。
可他回來了。
就這樣突然出現了。
他破開幻鏡將我拉了回來,此刻他抱著我,不停地擦拭著我的淚水,說儘了好話哄我,一個勁兒地跟我認錯。
“蓁蓁,彆哭,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你打我,踹我下床,我保證不還手。”
“是我欠你的,不止這一世,還有上一世,上上一世。”
“蓁蓁……”
我揚起臉去堵住他的嘴,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
我不要他的道歉,不要打他、踹他。
我隻要他好好的,再也彆離開我。
正是天光將亮不亮之時,男人就像頭餓了八輩子的狼,恨不得將我拆骨入腹,揉進他的骨血裡去。
到了後來,我還是有些後悔的。
後悔不該拿唇去堵他的嘴。
那就像是一個信號,一下子打通了柳璟琛的任督二脈,折騰得我睡到午後都不想爬起來。
他卻格外地神清氣爽,下了床,洗漱之後,換上了乾淨衣服,回來又吻了吻我,這才開門出去了。
很快,我就聽到柳書禾那殺豬似的尖叫聲。
外麵嗚嗚泱泱的一片。
我蜷縮在被子裡,眼睛都懶得睜開,卻能想象出外麵的情景。
柳璟琛回來了,全村人的主心骨回來了!
他們能不激動,能不尖叫嗎?
鬼知道當初他們得知柳璟琛要灰飛煙滅時的心境。
那會兒他們沒有一個做鳥獸散,將我一個人丟在這陰香堂裡麵對一大堆爛攤子,那都是比金剛鑽還硬的交情!
隨他們鬨去吧,我隻想睡覺。
可老天爺似乎就看不得我半點好,我剛沉入睡夢之中,就又看到了八卦井邊那血腥的一幕。
我想醒來,努力地想將自己從睡夢中拉扯回來,可是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拽著我。
夢境之中的場景似乎在不斷倒流,從血腥一幕往前倒,過電影一般的,快得讓我抓不住任何一個鏡頭。
當雜亂的畫麵終於定格下來的時候,我又盤腿坐在了小香堂裡的蒲團上。
小香堂裡,三麵佛依然莊嚴肅穆的立在那兒,供桌上香火繚繞,油燈不緊不慢地燃燒著。
一位眉白須長的老者站在供桌前,慈祥地看著我。
“阿梔,佛蓮化形,亦陰亦陽,從你降世的那一刻,便注定是帶著使命的。”
“三生堂裡看三生,三生,亦苦、亦甜、亦悲、亦喜,你要用心學,用心去化解。”
“三生堂內數十位師兄師姐,披荊斬棘,多方磨煉,如今成器者有三,三足鼎立,必有高低……”
老者孜孜不倦地說著,語重心長地教導著,讓我惶恐不安的心漸漸歸於平靜。
我不知道這個夢境持續了多久,再醒來的時候,我的眼角有淚痕。
情不自禁地呢喃出聲:“師父……”
我睜開眼睛,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手指不經意間劃過額頭,竟又摸到了溫熱的血。
額頭的傷又裂開了。
接下去幾天,這道傷口一直都沒有愈合過。
有血,卻又不會多到淌下來的程度。
柳書翊給我開了止血藥,可是依然無濟於事。
並且我每晚一睡著,師父就會出現。
場景一直都是在小香堂裡,師父一直都是那樣慈祥。
他跟我說了很多很多,從師兄師姐,到各種心法口訣,再到後麵一些似是而非,乍聽之下不怎麼能聽得懂的話。
這個過程持續了七天。
第七天夜裡,我後脖頸上一陣刺痛,痛呼著從夢中醒來。
柳璟琛驚醒,開了燈,就看到我後脖頸上的那塊標記破了。
像是用利器劃開的口子,口子裡不停地往外流著黑血,伴隨著很濃的香火味兒。
隨著黑血汩汩地往外流,那塊標記也跟著越來越淡,直至徹底消失。
傷口也自行愈合了。
同時愈合的,還有我額頭上的傷口。
從那以後,我便再也沒有夢到過師父。
我知道,師父走了。
徹底灰飛煙滅了。
謝羨安將我按向井口,意外磕破我的額頭,流了血,卻讓我與師父之間建立了某種聯係。
師父就是靠著這一點血引入我夢境,將想對我說的話,全都交代了一遍。
他被封印多年,殘存的一點法力與功德,最終卻拿來消除了謝羨安留在我後脖頸上的標記。
謝羨安有句話說的沒錯,他說,師父他老人家最喜歡我這個關門弟子,最喜歡為我撐腰。
的確。
師父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最後為我撐一次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