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和大腦裡白紙黑字地不停閃爍,對莊嬪的愧疚層層疊疊襲來,讓她的呼吸都變得沉重。
好半晌,她才僵硬著說出一句話:“太後,世人皆知,民女自請嫁給蕭瑾,至於少將軍……”
回想起他用身體為她抵擋,被燒得滾燙的花架,心頭刺痛。
她不能屈服,卻得另辟蹊徑。
“少將軍隻是趕巧遇到永和宮大火,機緣巧合之下救了民女,並非和民女有任何牽扯,請太後明察。”
頭磕在地上,地磚溫熱的觸感傳來,也讓她想起幼年時一件事。
長公主在世時,曾帶著她將一樣據說可以保命的東西,埋在公主府的後花園。
後來長公主和夫君雙雙亡故,夏清和被接到宮中撫養,公主府荒廢,東西應該還埋在地下!
她眼神閃亮,因懼怕被發現情緒變化,半點不敢抬起頭。
“嚴淩楓對你存了什麼心思,哀家明白,你心裡也清楚。”
“之前哀家想著,你跟了蕭瑾,也好斷了他的念頭。”
“現在看,遠遠不夠。你活著,就讓他惦記。”
太後要她死!
這個念頭清晰落下時,夏清和對太後的那點留戀,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同時,她覺得蹊徑也找到了。
“太後!”
“不是哀家心狠,實在是事情涉及皇室的尊嚴。皇家金尊玉貴養了你十幾年,也該你報恩了。”
又是這句。
每次提起她們的身世,壓得她無話可說的都是這句,可她又做錯了什麼?
隻是這一次,她需要這樣的機會。
唯一擔心的是,太後準備讓她怎麼死。
脊背挺直,夏清和低著頭輕聲說:“民女死後,太後是否能善待莊嬪,還有莊家?”
隨著太後揚了揚下巴,宮女立即將有一個藍色的小瓷瓶遞到夏清和麵前。
“這是鶴頂紅,你自己選個合適的時間喝下去吧。記住,哀家隻給你三天的時間。”
夏清和提著她的心放了下來,不是當場要她的命,那她就有翻盤的機會。
接過藍色的瓷瓶,她恭恭敬敬在地上叩了三個頭。
“民女身份低微,身後之事,請皇家萬勿插手。天大地大,隨意扔到一處即可。”
說完她站起身,轉身就往外走,挺直的背脊沒有之前的委曲求全,更沒有絲毫留戀。
太後盯著她的背影,竟然想到當年最後一次見到長公主時的畫麵,眉骨陡然跳動,眼底深處,閃過一抹壓抑的恐慌。
……
永和宮。
莊嬪魂不守舍地在屋子裡踱步,看到夏清和進來,她立即迎上去上下打量。
擔心之色,溢於言表。
“娘娘,我沒事。”
夏清和眼眉含笑,眼前之人就是這深宮裡,唯一的溫暖了。
“怎麼會沒事?”
莊嬪不信:“太後對桂嬤嬤很是看重,這個節骨眼叫你過去,是把氣都撒在你身上了吧?”
眼看她眼圈紅了,夏清和立即說道:“無非就是一些老生常談,讓我離淩楓遠點,彆耽誤了他們的婚事。”
她沒有說實話,安撫了莊嬪一番之後,就推脫身體發軟回屋休息了。
拿出藍色的小瓷瓶,她細細打量著。
今天是第八天,太後誒她三天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按計劃進行。
隻是……
嚴淩楓會和她一起離開嗎?
……
子夜時分,萬籟俱寂。
夏清和換上一身夜行衣,在夜色的掩蓋下離開永和宮,去了西北角的冷宮。
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皇宮,一路快行到了公主府。
曾經賓客盈門的府邸,此時荒涼冷寂,說是鬼宅,都有人信。
她看著周圍變得陌生的地方,腳步卻變輕了,好似擔心打擾到安眠的主人一般,慢慢地向著後院走去。
憑借著記憶,她踏在涼亭東向的小徑,在第三塊石板處蹲下身,用早已準備好的工具開始翻土。
東西埋得不深,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她就聽到金石撞擊聲。
扔了手裡的鏟子,她徒手撥開泥土,就看到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個精巧的鐵盒。
伸手拿起,還沒有來得及看,背後就響起一聲低笑。
夏清和覺得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炸開了,冷汗瞬間從額角落下,藏在袖子裡的匕首也慢慢滑到掌心。
隻是她還未曾轉身,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世子笑得這麼開心,是覺得被埋在這裡很合心意嗎?”
蕭瑾?!
還有燕臨風!
她不知道他們兩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方才的慌亂消散大半,手裡的匕首連帶盒子,一同藏進袖子裡。
夏清和轉過身,就看到燕臨風臉上依然掛著慵懶的笑容,半點沒有被蕭瑾嚇到。
“這可是長公主的地盤,縱然陛下是我的親伯伯,也不會讓我長眠在此的,沒機會。”
他瞥了眼蕭瑾,又看了看夏清和的袖子,眸底的笑意深了幾分。
“清和,聽說嚴淩楓救了你之後,你對他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可蕭瑾為了籌備和你的婚事,很是花費了一番心思,你這樣,是不是太讓他傷心了?”
她下意識看向蕭瑾。
月光灑在他俊美的臉上,使得他本就陰柔的麵容更加柔和。
狹長的鳳眼裡淡漠至極,唇角微勾帶出若有似無的弧度,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涼薄。
怎麼看,都覺察不出他傷心。
何況他們兩個人,無非是燕帝和太後角逐的棋子,哪裡會對對方動了真感情?
她信了燕臨風的話,才是真的有點蠢。
收回視線,夏清和輕軟的調子在夜色中響起:“世子說笑了,蕭公公對我,隻是故人所托。”
“嘖,稱呼都變了,看樣子心是徹底騙到嚴淩楓那邊了。”
燕臨風抬起手臂,倚在蕭瑾的肩膀:“你說說,當時你怎麼沒有闖進火場?到手的美人,就這麼歸了彆人,也太可惜了。”
“世子言重了,我和蕭公公認識不過幾日,哪裡值得他以命相搏?”
“不值得嗎?”
他一對桃花眼笑的格外蕩漾:“我怎麼聽說,他去的路上,讓人準備打濕的棉被,為的就是衝進火場救人。結果被嚴淩楓搶了先,也失去了英雄救美的機會。”
最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顯得很是意味深長。
夏清和心頭一震。
她完全沒有想到,在那樣火勢洶洶的情況下,蕭瑾竟然想衝進去救她。
這怎麼可能是單純的故人之托?
男女之情?
她不信。
不僅是因為他的身份,更由於她的身份。
三年的時間,他能走到今時今日,可見心機手段都是上上之選,怎麼會和一個充滿麻煩的孤女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