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已經無法繼續。
嚴淩楓還清楚記得,他們少時一起外出踏青。
他送她的發簪掉在地上,旁邊有一隻五彩斑斕的大肉蟲,嚇得她淚眼串串。
在旁邊硬生生熬了一個時辰,等到他去找她才撿起那枚簪子。
方才……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無法相信,她竟然敢去徒手抓那些東西。
夏清和呼吸也變得急促,隻是不知道是因為嚴淩楓剛剛的維護,還是想到蘇纖柔紙條的字字紮心。
“人總是會變的。”
她狠狠地咬了咬唇瓣,將情緒壓了回去。
“之前對那些東西確實害怕,但是一年還是兩年之前,有姑子將我塞進麻袋,還往裡麵扔了老鼠等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哭叫很久也無人理會,反而被抓撓的到處是傷口。然後……就不怕了。”
輕描淡寫的語調,卻像極了平地一聲雷,驚得嚴淩楓心都要碎了。
腦海裡,是夏清和指著大肉蟲涕淚縱橫和在麻袋裡被不斷抓撓的畫麵。
他捧在手心裡的小女孩,怎麼會被如此苛待?
心頭的鈍痛在不斷地擴大,他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倒是夏清和似乎在講述彆人的過去,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剛剛手上被咬到了,我去處理傷口。”她微微福身,轉身離開。
直到她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嚴淩楓才恢複。
他示意彩棠扶著夏雨綿離開,盯著燕婷的眼神又利又狠。
“公主,清和為人善良,是不會傷害彆人的。尤其是不會傷害雨綿,還請你自重。”
燕婷被他的嗬斥氣得口不擇言。
“她自己說人是會變的,你怎麼還相信她?她要是和之前一樣,怎麼會和蕭瑾……”
話還沒有說完,她的脖子就被嚴淩楓扣住。
力道之大,瞬間讓她的臉憋得通紅,呼吸都不暢。
“公主殿下,臣不想再聽到任何敗壞清和名聲的話。否則,臣也不保證下次會做出什麼。”
他甩開燕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她一陣咳嗽之後,對著他的背影大罵:“她做了,為什麼不讓說?等她被賜給蕭瑾,我看你怎麼辦!”
嚴淩楓充耳不聞,滿腦子都是夏清和被塞進麻袋,裡麵放了各種蛇蟲鼠蟻的畫麵。
那時候的她,在等他救她吧?
可他在做什麼?
心頭漫上針紮一般的疼痛,他要為她報仇!
清溪寺。
嚴淩楓氣勢洶洶衝進寺廟後院,就看到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尼將一個身形瘦弱的小女尼往麻袋裡麵塞。
方麵的竹筐裡還有一隻隻亂竄的老鼠,想做什麼不言而喻。
瞬間他的雙目被刺得通紅,那小女尼好似化作了夏清和的模樣。
她們,就是一天天這樣折磨他的小女孩?
滿腔憤怒再也壓不住,他從旁邊拎起掃把,將那幾個老尼全部掃倒在地,然後將那竹筐裡的老鼠砸向她們。
尖叫聲響起時,管事的尼姑走了出來。
她先是被眼前的情況驚得站在原地,幾秒後才看向嚴淩楓:“少將軍,這是何意?”
他根本沒有理會直接一掃把拍倒,將人塞進麻袋,還不忘往裡麵塞了幾隻老鼠。
這麼一來,院子裡更亂了,女尼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一個個想往外逃。
但是她們怎麼比得上常年在邊塞的悍將?
再加上他現在情緒惡劣,出手半點沒有保留,手裡的掃帚扔出去,正中外跑的女尼的膝蓋,慘叫一聲直接疼暈了過去。
這麼一來,眾僧尼哪裡還敢跑?
一個個站在原地可憐兮兮地看向嚴淩楓,話都不敢說。
隻是此時的他心中沒有憐憫,可憐她們,夏清和受的苦算什麼?
“傷害清和,你們是不是人人有份!”
逼仄的言語從他齒縫間擠出,哪裡有人敢搭話?
個個鵪鶉似的縮在原地,最後還是管事的老尼掙開麻袋,狼狽起身。
“少將軍,貧尼知道你是為了夏姑娘的事情遷怒我們。可這清溪寺是皇家寺廟,你如此胡鬨……”
他踹起地上的老鼠屍體直奔她的麵門,身上冷森森的儘是殺意。
“用陛下壓我?你們幾個賤皮子也配?”
“她們不配,可少將軍要為整個嚴家考慮。”
一道老成持重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緊接著那人握住他蠢蠢欲動的手腕。
“少將軍三思,今日之事一旦鬨大,夏姑娘該如何自處?嚴家又該如何?”
來人是嚴老將軍麾下的參軍韓雲謀。
嚴淩楓身形一僵,呼吸都凝滯了。
三年前他就生出帶著夏清和私奔的念頭,天高地遠,難不成還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可建功立業是他骨血裡奔湧的存在,所以他立下軍令狀,想著班師回朝之日,就是迎娶心上人之時。
誰曾想……
他閉上眼,無奈歎息一聲。
韓雲謀感受到他的軟化,冷眼看向地上的女尼:“今日之事,不可向外說一個字。否則,死。”
冰冷冷的言辭嚇得女尼們哪裡還敢說話,紛紛鼠竄逃離。
他又扯著嚴淩楓往外走:“少將軍,小不忍則亂大謀。昨日你請陛下賜婚,已經讓龍顏不悅。今天真的太莽撞了,以後千萬彆來了。”
“多謝韓老先生教導。”
三年邊塞曆練,嚴淩楓早已不是曾經毛頭小子,當然明白今天的事情,他太衝動了。
天下是燕帝的,嚴家也是燕帝的。
嚴淩楓拱了拱手:“今日多謝韓老先生出手相助,否則我定然鑄成大錯。”
“你先回去吧,切不可再莽撞行事。”韓雲謀目送他策馬離開,將身邊長隨喚來。
……
嚴淩楓一路上都在想,夏清和三年究竟受了多少苦,才會變成現在冷冰冰的性子。
他一顆心好似在熱油裡滾了一遍又一遍,疼得他撕心裂肺,又無從宣泄。
最後他去酒館喝了幾杯,等天色擦黑,才回到嚴家。
沒有想到回府就看到門口踱步的小廝:“少爺,您可回來了,一大家子都在大廳等您呢!”
是清溪寺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
嚴淩楓也不在意,大步流星向燈火通明的大廳走去。
一進去就看到沉著一張臉坐在主位的嚴老將軍,他的父母在下首坐著,臉上滿是擔心之色。
最讓他驚訝的是,夏清和竟然也在大廳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