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星輝儘斂。
沈懷琢這一覺剛好睡到徐長老三人回來。
看著宮殿外正在練劍的鬱嵐清,徐鳳儀感慨:“鬱道友,你沒去就對了,這圓月宴甚是無趣,還不如靈寶宗那些道友所講的,他們金島上那些玩樂。”
徐鳳儀還未去過靈寶宗金島,不過光是聽旁人講起,也覺得那什麼瑤仙池、紫光殿,都甚是享受、有趣。
不像今日這圓月宴……
鬱嵐清收起劍勢,疑惑地看了過去。
她本對圓月宴毫無興趣,可徐道友這麼說,反倒挑起她幾分好奇。徐道友為人樸實,並非挑剔的性子,這圓月宴到底有多無趣,才能讓徐道友說出這樣的話?
“一開始便是對月祈福,他們宗主好像尚在閉關,沒有露麵,剩下那些個長老輪流說了一遍祈福詞,光是這一連串說下來,便過去大半個時辰。”徐鳳儀道。
徐擒虎在邊上點頭,若不是瑤華宮給他們奉上的靈果,茶點還有幾分可取之處,他們肯定早就在那坐不住了。
“祈福詞說完,便是對月起舞,這就是尤長老先前介紹的什麼圓月之舞。說白了還是祈福的一環,要不是他們對什麼月神有著信仰,我看他們跳完八成自己都覺得尷尬。”徐鳳儀說著搖起了頭,點評道:“毫無美感,音律也無意境,遠不如妙音宗的仙音。”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徐真人輕咳兩聲,提醒弟子講話注意一些。
鬱嵐清操控著縈繞在四周的劍氣顯形,無形的劍氣瞬間如同黑夜中璀璨的星光一般,環繞在他們周身。
早在徐鳳儀一開始講述圓月宴的不足,她便重新將劍勢凝聚起來,隱蔽地護在他們四周。
“還是鬱小友想得周到。”徐真人由衷讚道。
說罷環顧四周,“怎的不見徐石?”
話音才落,忽有數塊石子從四麵八方飛來。
一塊塊石子,就這麼在徐真人眼前拚湊成一個三人高的石頭人。
“……徐石?”徐真人抬起頭,眨了眨眼。
眼前的石頭人,又猛地後退開來,在他麵前表演了一段流暢的步法。
徐真人看得瞪圓了眼,不是,他就去參加了一場宴席,怎麼他家的小石頭人就變得這麼厲害了?
“這……”
對上徐真人錯愕的目光,徐石縮小了兩圈,眉毛矜持地收斂著,像是在等候誇讚一般。
徐真人不忍徐石失望,誇了一句“進步斐然”。
心裡卻是暗道一聲“糟糕”,看看眼前表現完一次以後,還要興衝衝再接著練習步法的徐石,又看看旁邊站著的鬱嵐清,小聲念道:“完了完了,徐石跟著鬱小友學壞了呀。”
話音才落,卻見沈懷琢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殿門口。
徐真人立馬把嘴閉上。
心道也不知,究竟是自己說話大聲攪了沈道友的好夢,還是偷偷說沈道友徒弟壞話,叫沈道友給發現了?
鬱嵐清聽到了徐真人先前小聲嘀咕那一句話,不過她沒放在心上。
她明白徐真人所說的“壞”,並不是人品好壞的壞,而是單純一句調侃,不值計較。
眼見師尊睡醒,她立馬走至殿前,“師尊,弟子有事稟報。”
“入內坐著講吧。”沈懷琢袖中揮出一道輕柔的靈力,帶著徒弟進入殿中。
至於徐真人幾人,靈力有限,自己走進來也無甚差彆。
在師尊身旁落座以後,鬱嵐清便將先前撿石頭時聽到的話轉述了一遍。
尤其講了“仰月宮”這個地方。
“好像是聖女和聖女隨侍修行的地方,靈氣充盈,資源頗多。極北荒原的修士都對之向往。”
“聽著有點耳熟啊。”徐真人在旁嘀咕了一句。
徐鳳儀接過話說,“就是供奉月神的地方,極北荒原這裡的修士好像都有信仰,像是今日那個圓月宴,就是為了向月神祈福所辦。”
沈懷琢的目光轉了一圈,回到徐真人身上,眼底透出詢問。
徐真人眉頭微凝,半晌與他傳音道:“北洲以前可沒有這些個東西,我很確定,當初我陪好友探訪一座上古陣法的時候,來過極北荒原,那時候根本沒有什麼月神、聖女一說!”
事已至此,北洲這些蹊蹺基本可以串聯在一起。
他們一路從傳送陣來到瑤華宮駐地,靈氣充盈,比之東洲絲毫不差,生活在這一帶的修士也都安穩太平,隻唯獨多了一份對於月神的信仰。
一切正常,便是極北荒原最不正常的一點!
這裡就像是人為營造出一片安寧的假象。
更像是覆在暗流上的一縷薄冰,一觸就碎。
但做下這一切的幕後之人,還願意費心維持這一份假象,便說明實力並沒有強大到足以將真相示人的程度。
“仰月宮,月神,聖女。”沈懷琢冷笑一聲。
指尖打出一道靈力,推開殿室的窗。
明亮的月光灑入殿室,沈懷琢卻望著那抹明月,目露諷刺,“皓月當空,星輝儘斂。極北荒原與北洲其他地方的關係,不也正如今日的月光與星辰一樣?”
此消彼長,正是如此。
右手一翻,沈懷琢將一塊傳音玉符取出。
先前隔著汪洋大海,置身不同洲域,傳音玉符無法動用,但如今雲海等人已在趕往這座洲域的路上。
這些線索,剛好可以留給他們。
等到他們踏上北洲這片土地,就能按照線索一一著手調查。
事情已經很明了了,隻要查清供養聖女的“仰月宮”,和出現在黑衣修士記憶中的“屠靈”這兩個地方,便能將北洲這些蹊蹺調查清楚。
線索已經給出了這麼多,雲海他們要是再無法查清楚,可就妄為各大宗門的宗主、長老了。
他相信雲海的能力。
…
海上風平浪靜。
造型古樸的靈舟,急速在海麵上航行。
靈舟中,慧通大師正在與雲海宗主等人講述先前途經北洲時的經曆。
“北洲靈氣凋零,但卻還有一些年頭久遠的傳送陣可以啟用。”
“得知我們急於趕路,冰泉宮長老領我們找到一座可以跨越大半洲域的傳送陣法,那陣法的兩端分彆位於北洲西南沿岸附近的海魔嶺,和北洲東邊的逢月城,我們後來便是按照冰泉宮所給的地圖,一路自逢月城向東,從臨近的海岸處入海,趕往的東洲……”
慧通大師身旁跟著的弟子,還在旁邊補充道:“當時冰泉宮長老還提醒過我們,返回時也可使用那座傳送陣。”
雲海思索著自家老祖入夢時告訴自己的話。
北洲靈氣凋零,許多地方苦受妖邪、邪修折磨,沈長老等人經過的東南沿海一帶就是如此。
先前他還奇怪過,為何淨業宗的人自北洲經過時沒有發現這些問題,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這些淨業宗高僧從北洲經過時,所經的路線,也都是由極北荒原那三大宗門事先計劃好的。
如此,當然不會經過有問題的地方,叫他們發現端倪。
若不是出了沈長老他們這麼一個意外,按照常理來說,待返程時無論淨業宗一行選擇從南洲方向離開,還是依舊途經北洲使用傳送陣,依舊不會發現隱藏在北洲的這些問題。
也無需隱瞞多久,等到再過幾年北洲極北荒原以外的地域生靈塗炭,殺無可殺,極北荒原那三大宗門也就沒什麼再需要隱瞞的了。
隻是那時……那三大宗門怕是已經壯大到比如今強盛許多的地步。
沒了東洲,他們的下一個目標,焉知不會是東洲或者西洲?
事關自己,總是令人更加認真。
隻不過北洲土地廣袤,與東洲相比甚至更甚。
他們這艘船上,也不過幾十人而已,這麼毫無頭緒的調查,還不知要查到什麼時候。
正當雲海凝眉苦思之際,儲物鐲中的傳音玉符好似有了異動。
他立馬神情一凜,將玉符抓入手中。
上麵果然有著滾燙的氣息。
找了個借口暫避回自己那間艙室,他急忙向玉符中注入一抹靈力,下一瞬沈長老熟悉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條理清晰地告訴了他,北洲每一處異樣與線索。
將玉符中傳出的話在心裡又默默念叨了兩遍,一條十分清晰的脈絡已漸漸在雲海腦海中成型。
按照沈長老提供的消息,到了北洲他們不再是無頭蒼蠅。
隻要小心一些,要不了月餘就能查明一切!
然而,沈長老所言這些事情,都是他們過去不知道的。
想要得知這些,沈長老必定“深入虎穴”。
哪怕他事先為沈長老的出行做過一些鋪墊,可虎穴終究是虎穴,誰也無法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
為沈長老捏起一把汗的同時,雲海心中生出無儘的敬意。
沈長老為東洲,為整個修真界付出良多。
這才是真正心係蒼生,心懷大義之人。
不像……
哎,不提也罷。
…
旭日東升,陽光灑在雪原上,照得人有些眼暈。
從高地向外眺望,日升月落之後,城中行走的修士反而比昨夜少了,也不知是否是這裡朝拜月神,更喜月色的緣故。
不過尤長老依舊如前一日約定的時間,準時出現在了宮殿外麵。
與他同來的,還有那座華貴的寒玉輦。
負責操控寒玉輦那十二隻冰晶仙鶴的兩位金丹境弟子,也將陪同出行,不過他們皆坐在外麵。
也就隻有尤長老,跟著沈懷琢幾人坐進了寒玉輦中。
與昨日不同,尤長老今日換了一身穿戴。
銀白鮫綃長袍,配上東珠華冠和弦月寶石腰封,比昨日那副素淡的裝扮多出幾分貴氣,還顯得年輕了許多。
坐進寒玉輦,沒了奪目的日光,眾人才發現這長袍上還有巧思。
衣擺在暗處泛著幾分宛若月輝的光澤。
看著他這樣子,徐真人心下撇嘴。
都修煉到元嬰中期了,年歲小不到哪去,特意換這麼一身俊俏的作甚,顯得他老人家皮子更褶啊?
徐鳳儀與徐擒虎對視一眼。
心道這人莫不是看他們穿得太華貴,怕被比了下去,今日才特意換上這樣一身?
鬱嵐清則目視前方,並未留心尤長老穿戴上的不同。
沈懷琢的目光落在尤長老那身銀白鮫綃長袍上,心中冷笑。
這人,活脫脫像是個開屏的翠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