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暗流湧動。
先前已經經曆過一次這樣的場景,再來一次,鬱嵐清心裡做好準備。
當寶華船卷入暗流,船身輕顫之際,她握緊劍柄,周身震蕩開一道道無形的劍氣,這些劍氣環繞包裹著船身,形成一道獨屬於她的劍勢。
整艘船,被納入劍勢當中。
包裹住船身的劍氣,在隨著暗流卷動,可被這些劍氣牢牢庇護住的船身,卻無半分隨著暗流翻滾的架勢。
與先前他們渡海前往南洲時所經曆的那次,截然不同。
早已做好頭暈目眩準備的司徒渺幾人,不禁露出驚訝之色,疑惑地看向窗外。
沈懷琢的視線,卻落在了徒弟身上。
早在第一道劍氣附著在船身上時,他便感受到了。
當那劍勢徹底成型,開始庇護整艘靈舟,他便張了張口,想要勸說徒弟不必如此。
這艘船上沒那種細皮嫩肉,經不起顛簸的,不過是在暗流中旋轉、翻滾片刻,有何大不了?不必再耗費力氣。
可還未等開口,他又察覺到這些劍氣精妙地附著在船身四周,與暗流周旋。在這細致入微的控製下,原本隻有淩然之氣的劍勢,好似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
徒兒竟能利用這種機會,鍛煉對劍氣與劍勢的掌控能力。
不愧是……不愧是他的徒兒!
滿腔驕傲自豪油然而生,眼見徐真人想要開口說話,沈懷琢立即一個眼刀掃了過去,示意對方閉嘴。
安穩坐著沾光便是。
說什麼說!
可彆打擾了他徒兒修煉!
“沈道友,你這徒弟,可真了不得。”
“論劍術天賦,著實是我平生僅見。”
沈懷琢管得住徐真人的嘴巴,卻沒關注他蠢蠢欲動,想要交流的神識。
不過念在說的都是誇自己徒弟的話,沈懷琢決定,就不與他計較了。
洶湧的暗流,將寶華船衝出了不知多遠的距離。
將近一個時辰以後,依附在船身上的劍氣才被鬱嵐清收了起來。
暗流平息,船身已然平穩,劍勢隨之也被收斂起來。
鬱嵐清掌心覆著一層薄汗,注意到師尊為她感到驕傲的目光,她心裡亦是盛滿歡喜。
最初,她隻是想起上次被卷入暗流時,他們在法寶中被甩來甩去的模樣,不願師尊也受這種顛簸。
便想以劍氣庇護船身,減弱幾分暗流對船身造成的衝擊,事先也沒想到自己能做到這種程度。
可還來不及繼續欣喜於自己的進步,鬱嵐清忽然注意到,當暗流停息後,他們並未見到曾經那一片白霧。
四周隻有茫茫大海。
握住劍柄的掌心略微一緊。
接著卻聽耳畔響起師尊的聲音。
“這法訣突然不靈光了。”
鬱嵐清看向師尊,便見師尊眉頭微凝,抬手再次催動法訣,隨後道了一聲:“竟是無法再感知到那人的氣息了。”
還不等船艙中其他人問出接下來該怎麼辦,他便又接著灑脫道:
“無妨,先前那暗流湧向之處已被我記下,順著尋過去便是!”
停滯的寶華船繼續向前航行。
這一次不再受暗流推動,而是由沈懷琢親自操控著駛向海中某處。
…
一片濃重的白霧間。
一座又一座仙山佇立於雲霧當中。
乍一看宛若一處自然生出的仙境,仔細看卻能發現,這些仙山的排布並不隨意。
從上空往下望,剛好是一座大陣。
此時山上不見一道人影,而在山底,雲霧最重的地方,則有一道道亮芒自地麵陣紋處散發出來。
這些陣紋,幾乎都聚集在最中間那座仙山山底。
山上不見的那些人影,此時都聚在這裡。
符文閃爍,腳下的地麵呈現出冰麵一般的半透明模樣。
視線從中穿過,便能看到仙山之下,有著一片宛若地牢一般的地下空間。
在這裡,四道像是雕像一般,一動不動的人影盤膝坐在四個不同的方位。
他們之中,正中心處,有著一口宛若深井模樣的東西。
井中散發出的一股莫名神聖,卻令人倍感壓抑的氣息。
那團氣息仿若有形,帶著淡淡的金光,自井中噴湧而上,直衝上空而去。依稀間,還能看到金光當中跳動著的火苗。
而細看那坐在它四周的四位修士,他們抬起的雙手掌心,源源不斷散發出霧氣。
中間井口中噴湧出的那道自下而上,仿佛貫穿一切的氣息。
正被一片霧氣縈繞包裹著,似乎也正因此,它才能夠隻是貫穿上下,而不向旁擴散開來。
在那四道身影身下,堆砌著無數已被消耗一空的天材地寶,
整片地下空間,因著這些廢棄之物存在,像是一片廢墟。與上麵的仙山宛若兩個極端。
每一次看到,都令人忍不住歎息。
原本在山上時還能故作輕鬆神態的身影,到了這裡,就隻剩下滿臉凝重。
雖然他們站在地上,隻是看著地底這慘烈的一幕。
但他們心裡卻都清楚,終有一日坐在那裡的,也會輪到他們。
他們彆無選擇,也不想去選。
以己之身,換一整座界域的生靈多安穩一段時日。
這買賣,也不算虧!
此時聚集在山底的身影足有數十道。
地底,四人當中一位滿頭銀霜的老婦睜開雙眼,眼中儘是疲憊。
“屠前輩。”上方眾人齊齊恭敬喚道。
老婦點了下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這才接著說道:“近來天譴井中那股掠奪之力似比往常平緩,我們這才留有幾分餘力加固結界。”
地麵,眾人紛紛道著“辛苦”。
看著老婦眼中的疲憊,他們想說的還有更多,可卻也明白,多說無益。
今日屠前輩的樣子,便是明日他們的樣子……
氣氛太過凝重,地麵上,一名身形乾癟的修士輕咳了一聲,開口道:
“結界加固,想來近日便不會再有小輩誤闖其中。”
“大家也能安心一段時日……”
本是調動氣氛的兩句話,可話音尚未落下,便見陣紋亮起。
透過陣紋上顯示出的虛影,依稀可見外麵正有一艘靈舟向著這裡疾行而來。
靈舟一頭紮入白霧,甲板上多出一道人影。
白霧中朦朧的身影,在陣紋映照下卻極其清晰。
“這是何人,怎的結界加固後,還能誤闖此處?”
“這是哪家小輩,長得還挺俊俏!”
“彆扯這些有的沒的,有誰認識,先去趕走。照他這架勢,可彆一下真叫他闖了進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人群中,一道執劍的虛影看著那陣紋上照映出的那道人影。
一向鎮定的眼中,難得露出一分錯愕。
“我認得。”他開口道。
“竟是玄天劍宗的後輩?”最先開口那位乾癟老頭挑了下眉,“老道還以為,劍修都是差不多的氣質呢,這一位看著可不像那種會勤學苦練的模樣。”
可不怎的,竄上甲板的下一瞬,就拉出了一張躺椅坐下。
主打一個,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就這,真是劍修?
“正是我的……弟子。”
“……”眾目驚訝,但這不是調侃閒談的時候。
“你弟子腳下那一艘船,好像是我的法寶。”胖乎乎的身影,湊上前道。
話音才落,就被邊上的白須老者一拳掃了出去,接著老者轉過頭,換回往日的和善麵容:
“彆理會他。速速趕去,再慢一步,你這徒弟進來可就出不去了!”